运动会当天的阳光好得有些过分，金色的光线泼洒在圣英的塑胶跑道上，反射出晃眼的光。看台上早已坐满了人，核心圈的遮阳棚像一朵朵盛开的白色睡莲，中间圈的学生举着自制的加油牌，连后排的普通学生也扯着嗓子喊着口号，整个操场像一口沸腾的大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我缩在人群中间，手里攥着瓶冰镇汽水，指尖都被冻得发麻。陈瑶在旁边兴奋地挥舞着荧光棒，眼睛紧紧盯着主席台上的陆承宇，嘴里念念有词：“你看他今天穿的马术服，是不是特别帅？”
“嗯，帅。”我敷衍地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检录处。纪燃报了1500米长跑，这会应该正在做热身。
昨天晚上临睡前，他突然发来消息：“明天记得来看我跑步。”
我回他：“没空，要帮宣传部看摊位。”
他发来个“傲娇”的表情包，没再说话。
可我还是来了。借着给摊位补货的借口，偷偷溜到了跑道边。其实我对长跑没什么兴趣，甚至觉得绕着圈子跑十几分钟是件很无聊的事，但一想到纪燃穿着运动服冲过终点线的样子，脚就像被粘住了一样，挪不开步。
“请参加男子1500米决赛的选手到检录处集合——”广播里传来体育老师的声音，带着点电流的杂音。
纪燃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穿了件简单的黑色运动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胳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和平时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不同，此刻的他浑身散发着蓬勃的少年气，像株迎着阳光生长的白杨树。
他的目光在看台上扫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躲到了一个举着“陆承宇加油”牌子的女生身后。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我这边，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还冲我偷偷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我脸颊一热，赶紧别过头，假装看旁边的啦啦队表演。心脏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地跳个不停。这家伙，眼睛怎么跟雷达似的？
发令枪响的瞬间，我几乎是屏住呼吸看着他冲出去的。纪燃的起跑不算快，保持在中间的位置，节奏却很稳，像台精准的机器。跑到第三圈时，他开始加速，像道黑色的闪电，一个个超越前面的选手，很快就冲到了第一的位置。
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有几个女生举着写有“纪燃”名字的牌子尖叫起来——大概是这几天被他圈粉的。我混在人群中，也跟着攥紧了拳头，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想说“加油”，却又不好意思喊出声。
最后一百米冲刺时，他突然回头，目光再次精准地锁定了我，然后咧嘴一笑，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脚下却丝毫没减速，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周围的欢呼声浪差点把屋顶掀翻。几个女生立刻围了上去，递水的递水，递毛巾的递毛巾，把他堵得水泄不通。我看着那片涌动的人潮，突然觉得有点闷，转身悄悄离开了。
回到宣传部的摊位时，陈瑶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陆承宇的马术表演。我拿起一瓶汽水猛灌了两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脸上的热度。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纪燃发来的消息：“第一。”
后面跟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包。
我看着屏幕笑了，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半天，才回了三个字：“你好棒。”
他几乎是秒回：“就这？”
我愣了一下：“不然呢？”
“没别的奖励吗？”
我看着这行字，脸颊又开始发烫。奖励？他想要什么奖励？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过一些画面，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你想要什么？”我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晚上告诉你。”
接下来的大半天，我都有点心神不宁。陈瑶拉着我去逛各个班级的摊位，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此刻正坐在小马扎上，叫卖着自己用过的奢侈品——限量款的包包、戴过几次的名表、甚至还有未拆封的珠宝首饰，价格标得比专柜便宜一半，却依旧是我几个月的零花钱。
“你看这个项链，”陈瑶拿起一条铂金项链，上面镶嵌着小小的碎钻，“才卖五千块，比原价便宜多了！”
我敷衍地应着，心思却全在纪燃那句“晚上告诉你”上。他到底想要什么？不会是想让我请他吃大餐吧？还是……想让我去他家给他做苦力？
傍晚收摊的时候，手机终于响了。纪燃发来两个字：“下楼。”
我吓了一跳，赶紧回复：“这么晚了，干什么？”
“兑现奖励。”
我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跟我妈撒谎：“陈瑶找我有点事，就在小区门口说几句话。”
我妈不放心，叮嘱了好几句“早点回来”“别乱跑”，才放我出门。
走到小区门口，纪燃的宾利正安安静静地停在路灯下。他倚在车边，身上已经换回了便服，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搭配牛仔裤，看起来清爽又干净。看到我出来，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到底去哪啊？”我坐进车里，系安全带的手有点抖。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发动了车子。
车子最终停在了市中心的商场门口。晚上的商场灯火辉煌，像座不夜城。纪燃把车钥匙扔给泊车员，转身对我说：“不是要给我奖励吗？请我抓娃娃吧。”
“抓娃娃？”我愣住了，“你这么大个人，还玩这个？”
“不行吗？”他挑眉，拉着我的手腕就往商场里走，“我在美国的时候从来没玩过，今天想试试。”
他的手掌很暖，带着点薄茧，牢牢地牵着我的手。我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只能任由他拉着，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要炸开。周围路过的人频频回头，大概是觉得我们这对组合有点奇怪——一个穿着名牌的帅哥，牵着个穿着校服的普通女生，直奔游戏厅。
游戏厅里热闹得很，到处都是闪烁的灯光和欢快的音乐。纪燃换了两百个游戏币，哗啦啦地倒在托盘里，递给我一半：“来，比赛谁抓得多。”
我看着那堆金灿灿的硬币，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家伙，刚才在跑道上还像只威风凛凛的猎豹，现在却像个拿到糖果的孩子。
我们站在一台娃娃机前，里面全是毛茸茸的小熊玩偶，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看起来憨态可掬。纪燃拿起爪子，瞄准了一个粉色的小熊，按下按钮。爪子晃晃悠悠地落下去，眼看就要抓住了，却在最后一刻滑了下来。
“靠。”他低骂了一声，有点不服气，又投了个币。
我在旁边看得直乐，也拿起爪子试了试。结果跟他一样，抓了好几次都没成功。那些小熊像是长了脚似的，每次都能在最后一刻溜走。
两百个币很快就见了底。就在我以为要空手而归时，纪燃突然欢呼一声：“抓到了！”
我凑过去一看，一只棕色的小熊被爪子牢牢地抓了起来，晃晃悠悠地掉进了出口。它的眼睛是黑色的纽扣，嘴角咧开一个傻乎乎的笑容，看起来有点丑，却莫名地可爱。
“给你。”纪燃把小熊捡起来，塞到我手里，“你抓的，归你。”
“是你抓到的。”我把小熊递回去，“说好是奖励你的，当然给你。”
他看着我，眼睛在闪烁的灯光下亮晶晶的：“你送我的？”
“嗯。”我点点头，脸颊有点发烫。
“那我可要好好收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小熊放进外套口袋里，像揣着什么宝贝。
走出游戏厅时，已经快九点了。商场里的人少了些，晚风从敞开的门口吹进来，带着点凉意。纪燃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肩上，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谢谢。”我小声说，闻着衣服上淡淡的柠檬草香味，心里暖暖的。
“不客气。”他看着我，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今天……谢谢你来给我加油。”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看见你躲在那个举牌子的女生后面了。”他笑得有点坏，“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过我？”
我被他说得脸颊发烫，赶紧别过头，假装看旁边的橱窗：“我只是路过而已。”
“嗯，路过。”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却没再戳穿我。
送我到小区门口时，纪燃突然说：“明天……也来看我比赛吧。我还有个接力赛。”
“再说吧。”我嘴上敷衍着，心里却已经悄悄答应了。
“一言为定。”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我等你。”
回到家时，我妈还在客厅看电视。看到我回来，她随口问了句：“陈瑶找你什么事啊？”
“没什么，就是聊了聊运动会的事。”我含糊地应付着，快步跑回房间。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刚才在游戏厅里，纪燃专注地盯着娃娃机的样子，拿到小熊时开心的样子，还有他把外套披在我肩上时认真的样子，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子里回放。
我从书包里拿出那只棕色的小熊，放在书桌上。它傻乎乎地笑着，好像在嘲笑我的胡思乱想。我戳了戳它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也许，这样也挺好的。
第二天的运动会，我果然又找借口溜到了操场。但这次，我没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地站在看台上，看着纪燃在跑道上奔跑。接力赛很激烈，他跑最后一棒，接过接力棒的瞬间，像箭一样冲了出去，最终帮助班级拿到了冠军。
可这次，他没再看我。一群女生围了上去，把他堵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其中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我有点印象，是高二的学姐，家里做地产的，据说追了纪燃很久，送的礼物能堆满一个房间。
她手里拿着瓶水，递到纪燃面前，脸上带着娇羞的笑。纪燃皱了皱眉，好像说了句什么，那女生的脸瞬间白了，却还是不肯走，依旧缠着他。
看着那一幕，我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闷的。陈瑶拉着我的手，兴奋地说：“你看纪燃好厉害啊，又拿了第一！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听说有闲置物品拍卖会，好多奢侈品呢！”
我被她拉着往前走，脚步却有点沉重。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纪燃被女生围着的样子，一会儿是他昨天晚上笑着说“我等你”的样子。
闲置物品拍卖会设在体育馆里，其实就是个大型的跳蚤市场。各个班级的摊位上摆满了学生们带来的闲置物品，大多是些奢侈品——LV的包包、Gucci的鞋子、Omega的手表，甚至还有未拆封的香水和化妆品，价格标得比专柜便宜不少，却依旧让我望而却步。
“你看这个包，”陈瑶拿起一个粉色的爱马仕，“才卖三万块，比原价便宜一半呢！”
我笑了笑，没说话。三万块，够我家大半年的生活费了。
我们在摊位间逛着，陈瑶兴奋地比划着各种东西，我却有点心不在焉。走到一个首饰摊位前时，我的目光突然被一枚胸针吸引住了。
那是一枚银色的胸针，形状是一只展翅的雄鹰，翅膀上镶嵌着小小的蓝宝石，在灯光下闪着低调的光。摊主说这是某个奢侈品牌的限量款，原价要十几万，现在只卖一万块。
我看着那只雄鹰，突然觉得它很像纪燃。骄傲、自由，又带着点锋芒。
“这个多少钱？”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一万块，不讲价。”摊主是个高年级的男生，大概认出了我身上的校服，语气有点不耐烦。
我咬了咬牙，从书包里掏出银行卡——这是我攒了好几年的压岁钱，本来想用来买台新电脑的。但现在，我只想把这枚胸针买下来，送给纪燃。
“我买了。”
付完钱，我把胸针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藏在书包最深处，像揣着个天大的秘密。陈瑶惊讶地看着我：“你买这个干什么？你又用不上。”
“给朋友的。”我含糊地说，脸颊有点发烫。
下午运动会快结束的时候，我收到了纪燃的消息：“在哪？我去找你。”
“体育馆门口。”
没过多久，他就跑了过来。额头上还带着汗，运动服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上淡淡的疤痕。看到我，他松了口气：“我找了你一下午。”
“我在逛拍卖会。”我把书包往身后藏了藏。
“昨天那个小熊，我放在床头了。”他突然说，眼睛亮晶晶的。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脸颊瞬间红了：“你……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他笑了笑，没说话，转身靠在墙上，看着远处渐渐散去的人群。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上午那些女生，是我爸妈生意伙伴的女儿，我不好直接得罪，只能应付一下。”
我心里一动，抬头看他。他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格外柔和，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解释。
“我知道。”我轻声说，从书包里拿出那个盒子，递给他，“给你的。”
“什么东西？”他接过盒子，好奇地打开。看到那枚雄鹰胸针时，他愣住了，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觉得……挺适合你的。”我有点不好意思，“就买了。”
他拿起胸针，在手指间轻轻摩挲着，蓝宝石在夕阳下闪着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看我，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星星：“苏念，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真的吗？”我有点开心，又有点紧张。
“真的。”他把胸针小心翼翼地别在衬衫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我很喜欢。”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并肩靠在体育馆的墙上，谁都没有说话，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远处传来运动会结束的哨声，人群渐渐散去，喧嚣的校园慢慢安静下来，只剩下晚风和我们的呼吸声。
“走吧，我送你回家。”纪燃站起身，伸手想牵我的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中途收了回去，只是自然地走在我身边。
我看着他衬衫上那枚闪闪发光的胸针，突然觉得，这个运动会，好像比我想象中要难忘得多。
回到家，我把自己摔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傻笑。书桌上的棕色小熊依旧傻乎乎地笑着，好像在为我开心。
距离高中毕业还有1070天。我突然开始期待，接下来的日子，会有什么样的惊喜在等着我。也许，摆烂的日子早就结束了，现在的我，更想跟着心走，去看看那些以前不敢想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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