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冷意钻进圣英的玻璃窗时，我和纪燃已经三天没说话了。
矛盾的起因说起来有点可笑——上周六在他家补课，他非要给我讲赛车理论，说“了解速度能帮你理解物理运动学”，我嫌他扯太远，翻了个白眼说“还不如沈逸给我讲的电影分镜有用”。
“沈逸沈逸，你整天就知道沈逸。”他突然把笔往桌上一摔，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他给你讲分镜？他知道什么叫快门速度吗？”
“至少他不会把物理课变成赛车讲座！”我也来了气，抓起书包就往外走，“以后不用你补课了，我自己能学。”
他没拦我，只是站在原地，浅灰色的眼睛里像是落了雪。我走到门口时，听见他低声说：“你就是觉得他比我好。”
那句话像根刺，扎得我心里又疼又气。我没回头，摔门而去，把他那句没说完的话关在了门里。
这三天，学校里的平行线似乎被拉得更远了。
他不再在路过我座位时放慢脚步，连上次我故意放在他笔袋里的英语范文，都原封不动地出现在我的桌洞里，上面连个折痕都没有。早读课他会提前十分钟到教室，埋头刷题，直到上课铃响都不抬一次头；午休时他要么待在学生会办公室，要么就被一群人围着讨论竞赛，再也没出现在食堂的二楼。
“纪燃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劲。”陈瑶咬着吸管，偷偷往第一排瞟，“刚才江晚晴给他送奶茶，他都没接，以前虽然冷淡，至少会说声谢谢。”
沈逸正用手机刷着娱乐新闻，闻言嗤笑一声：“豪门少爷脾气呗，说不定是在美国待久了，不习惯咱们这儿的规矩。”他顿了顿，用胳膊肘碰了碰我，“你跟他吵架了？上次看你从他家出来，脸臭得像刚吃了柠檬。”
“没有。”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什么胃口，“就是觉得他挺烦的。”
“烦就别理他。”沈逸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给我，“喏，吃这个。我爸说吃鸡腿能长脾气，下次他再烦你，你就怼回去。”
陈瑶在旁边笑得直拍手：“沈逸你太懂了！苏念，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下午放学我带你去买新出的草莓挞，超好吃的。”
我看着碗里的鸡腿，心里有点暖，又有点空。沈逸和陈瑶的关心像晒在身上的阳光，暖和，却驱不散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
周三下午的美术课，老师让画“秋日印象”。我对着画纸发呆，笔尖悬了半天，落下去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赛车轮廓。赶紧用橡皮擦掉，重新画了棵光秃秃的树，树枝张牙舞爪的，像在发脾气。
“你这树怎么跟跟谁吵架了似的？”沈逸凑过来看，手里的画纸上画着满满一筐草莓，红得发亮，“画点甜的不行吗？比如草莓，比如蛋糕。”
“没灵感。”我把画纸翻过来，想重新画，却怎么也落不下笔。脑海里总闪过纪燃那天的眼神，像只被丢在雪地里的小狗，可怜兮兮的，又带着点倔强。
“对了，”沈逸突然说，“下周六我爸公司有个影迷见面会，邀请了上次那个演学霸的小明星，就是给我们讲物理题的那个，你要不要去？陈瑶说她也想去要签名。”
“再说吧。”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不自觉地往第一排瞟。纪燃的画纸上已经画好了一片金色的麦田，麦穗被风吹得弯了腰，远处的夕阳像个融化的蛋黄，暖得让人想伸手摸一摸。
他明明画得那么好，却连句软话都不肯说。我咬着铅笔，心里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放学时，陈瑶拉着我去买草莓挞。甜品店的玻璃柜里摆着一排排精致的点心，草莓挞上的奶油冒着甜甜的香气，可我尝了一口，却觉得没什么味道。
“你怎么了？”陈瑶看着我，“从早上就蔫蔫的，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我摇摇头，“就是有点累。”
走出甜品店，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我裹紧了外套。路过一家文具店时，橱窗里的一枚胸针突然吸引了我的目光——是只银色的小兔子，耳朵上镶着小小的红宝石，和纪燃上次在旧物市场给我看的那只很像，只是上次那只缺了只耳朵，他说“等我修好就送给你”。
我站在橱窗前看了很久，直到陈瑶催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只小兔子在灯光下闪着光，像在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他”。
回到家，我把自己摔在床上，翻出纪燃送我的那枚银杏叶书签。叶脉上的纹路被我摸得发亮，边缘的金边也磨掉了一点。书桌上的头盔模型和小熊玩偶并排摆着，小熊的笑脸看着有点刺眼。
手机响了，是沈逸发来的消息：“周六的影迷见面会，我弄到三张票，一起去啊？就当放松放松。”
我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回了个“好”。
周六的影迷见面会热闹得很。沈逸带着我和陈瑶走了后门，直接进了休息室。那个演学霸的小明星穿着白色连衣裙，正坐在化妆镜前补妆，看到我们进来，笑着打招呼：“是圣英的同学吗？上次的物理题听懂了吗？”
“听懂了听懂了！”陈瑶激动地递过笔记本，“姐姐能给我签个名吗？我超喜欢你演的角色！”
我站在旁边，没什么兴致，看着沈逸和小明星聊得热火朝天。他说起影视圈的趣事，说哪个导演拍雨戏非要用真雨，结果演员淋得发烧；说哪个明星怕胖，三年没吃过一口米饭。小明星听得直笑，说“还是你们学生好，不用管那么多规矩”。
见面会开始后，我们坐在前排。小明星在台上唱歌、答题，台下的粉丝尖叫着挥舞荧光棒。沈逸在旁边跟着起哄，陈瑶举着相机拍个不停，只有我觉得有点吵，心里空荡荡的。
中场休息时，我借口去洗手间，走出了喧闹的会场。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保洁阿姨在拖地。我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突然很想去找纪燃。
想告诉他，我其实觉得他讲的赛车理论挺有意思的；想告诉他，沈逸只是朋友，跟他不一样；想告诉他，我很喜欢那枚缺了耳朵的小兔子胸针，就算修不好也喜欢。
掏出手机，翻到纪燃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他那么骄傲，肯定不会先低头的。我咬着唇，把手机塞回口袋，心里又酸又涩。
回到会场时，刚好赶上互动环节。小明星随机抽了个粉丝的问题：“请问姐姐，如果你和好朋友吵架了，对方不肯低头，你会主动和好吗？”
小明星笑了笑，拿起话筒说：“我会的。因为真正的朋友，比面子重要多了。有时候我们不肯低头，不是因为不想和好，而是怕对方不稀罕。但其实啊，说不定他也在等你呢。”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我站在原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
见面会结束后，沈逸送我和陈瑶回家。路过纪燃家附近的路口时，我突然说：“就在这儿停吧，我想走走。”
“这么晚了，走什么走？”沈逸皱起眉，“我送你到小区门口。”
“真的不用，”我解开安全带，“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们先走吧。”
陈瑶拉了拉沈逸的胳膊，小声说：“让她去吧，我觉得她好像有心事。”
沈逸叹了口气：“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晚风更冷了，吹得我缩起了脖子。沿着路边慢慢往前走，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孤单的感叹号。
走到纪燃家那栋别墅门口时，我停下了脚步。二楼书房的灯亮着，窗户里映出个模糊的身影，正坐在书桌前，大概是在看书。
我站在门口的香樟树下，抬头看着那扇亮着的窗，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进去吧，跟他说句软话”，另一个说“凭什么？是他先发脾气的”。
就在我犹豫不决时，书房的灯突然灭了。那个模糊的身影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我心里一沉，像被泼了盆冷水。转身想走，却听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纪燃穿着件灰色的连帽衫，站在门口，头发有点乱，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看到我，他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语气硬邦邦的：“你来干什么？”
“我……”我张了张嘴，想说的话突然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我，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转身就要关门：“没事就回去吧，天晚了。”
“我想吃你做的番茄鸡蛋面。”我突然喊出声，声音有点抖。
他的动作顿住了，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闷闷的声音：“没放牛肉酱了。”
“没关系，”我走到他身边，抬头看着他，“不放也好吃。”
他转过身，浅灰色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落满了星星。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哼了一声：“进来吧，面要煮烂了。”
我跟着他走进厨房，看着他系上围裙，打开冰箱拿番茄和鸡蛋，动作还是那么笨手笨脚的，却让我觉得心里暖暖的。
“上次的事，”他一边打鸡蛋一边说，声音闷闷的，“我不该发脾气。”
“我也不该说你讲的没用。”我小声说，“其实……赛车理论挺有意思的。”
他抬起头，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真的？那我下次给你讲漂移原理，跟物理里的离心力有关。”
“不要。”我故意皱起眉，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还是先教我做番茄鸡蛋面吧，你做的比我妈做的好吃。”
“那是当然。”他得意地扬起下巴，转身往锅里倒了点油，“看好了，这可是纪氏独家秘方。”
厨房里弥漫着番茄和鸡蛋的香味，暖黄的灯光落在我们身上，把那些结冰的日子一点点融化了。窗外的风还在吹，可我觉得一点也不冷了。
也许朋友就是这样，会吵架，会闹别扭，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不肯低头。但只要心里有彼此，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藏在心底的在意，总会像这锅里的面一样，慢慢煮出暖暖的味道。
我看着纪燃忙碌的背影，突然觉得，圣英的日子就算有再多规矩，再多烦恼，只要有个人能跟你吵吵闹闹，能给你煮一碗热腾腾的面，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锅里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像在为我们这场迟来的和好，轻轻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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