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的庆功宴设在城中那家老牌粤菜馆,红木圆桌旁坐满了人。沈逸咋咋呼呼地抢着点招牌菜,校长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说要敬我们几个年轻人一杯。江晚晴坐在我对面,妆容精致,却没怎么动筷子,偶尔抬头看我时,眼神里还藏着点没散去的不甘。
“小苏啊,”校长抿了口茶,看向我,“听说你父母是做进出口生意的?真是年轻有为。”
我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苏父的分公司确实涉及进出口,只是规模不大,在苏家主家眼里不值一提。我刚想解释,纪燃突然开口:“苏念妈妈很会打理家里的事,把小公司经营得很好。”
校长点点头,又转向我:“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跟学校说。像你这样有潜力的学生,学校肯定支持。”
我连忙道谢,感觉江晚晴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停,随即转向纪燃,端起酒杯说:“校长,我敬您一杯,感谢您的栽培。”
宴席上气氛热络,沈逸忙着给我们分虾饺,陆承宇安静地吃着菜,偶尔和纪燃讨论几句竞赛题。我低头喝着汤,忽然听见江晚晴轻声对身边的人说:“苏念运气真好,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邻座的人听见。
纪燃放下筷子,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脸色沉了沉。
散席时,沈逸吵着要去唱K,被校长笑着按住,说我们还是学生,要以学业为重。我和纪燃、沈逸一起送校长上车,回头看见江晚晴站在路边,和一个男生说着什么。那男生穿着圣英校服,我认出他是苏家长房的嫡子苏明哲——我那个只在家族聚会上见过几面的堂哥,也是同班同学里,最早带头嘲讽我的人。
苏明哲斜眼看着我,嘴角挂着惯有的轻蔑,江晚晴则低着头,手指绞着包带。两人的样子,让我心里莫名一紧。
“那不是你家那个大冰块堂哥吗?”沈逸凑过来,“他跟江晚晴嘀咕啥呢?准没好事。”
我没说话,看着他们上了同一辆车。纪燃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眉头微蹙:“别担心,有我在。”
回家的路上,我把那束康乃馨递给妈妈时,她惊喜地捂住嘴。妈妈穿着米白色的围裙,正在厨房里炖排骨汤,头发挽成松松的髻,眼角有淡淡的细纹,却干净又温柔。“我们念念真棒,”她抱着我,声音有点哽咽,“妈妈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生日。”
爸爸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蜡烛。他笑着说:“你妈念叨好几天了,说等你竞赛完好好庆祝。”
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关掉灯,看着蜡烛在蛋糕上轻轻摇晃。妈妈许了愿,吹灭蜡烛时,我看见她眼角的光。爸爸突然说:“念念,爸爸有件事想跟你说。”
我心里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总公司那边……最近在变动。”爸爸放下叉子,语气有些沉重,“你爷爷身体不好,想把各地分公司收回去,由长房统一管理。我这个分公司,可能……保不住了。”
妈妈握着爸爸的手,轻声说:“没关系,实在不行,我们就自己做点小生意,一样能过。”
我愣住了。分公司是爸爸多年的心血,也是我们家在苏家旁支里唯一能立足的根本。如果连这个都没了……
“长房的意思是,让你回去帮苏明哲打理生意,”爸爸看着我,眼神复杂,“说女孩子家,早点接触家族事务也好。”
我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我不去。我想考大学,学物理。”
“念念,”爸爸叹了口气,“长房那边态度很强硬。你爷爷……点名让你去。”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排骨汤在锅里咕嘟作响。我看着爸爸疲惫的脸,妈妈担忧的眼神,突然觉得刚才宴席上的暖意像错觉。原来有些东西,不是靠成绩就能彻底摆脱的。
接下来的几天,苏明哲开始频繁出现在我面前。有时是在教室门口堵我,说长房有个项目缺个助理,让我过去帮忙;有时是在食堂里,故意坐在我对面,细数分公司的“经营不善”,暗示爸爸的能力不行。
“苏念,别傻了,”他用银叉拨弄着盘子里的牛排,语气轻蔑,“你以为考个二等奖很厉害?没了分公司,你们家连在圣英的学费都快交不起了。”
我放下筷子,冷冷地看着他:“我的学费,我爸会交。就不劳堂哥操心了。”
“是吗?”他笑了,“你知道你爸最近在到处借钱周转吗?分公司的资金链早就断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爸爸最近确实早出晚归,神色疲惫,却从没跟我提过资金的事。
“只要你乖乖去帮我,”苏明哲凑近我,声音压低,“我可以跟爷爷说句话,让分公司多撑一阵子。”
我看着他眼里的算计,突然觉得很恶心。刚想站起来,却看见江晚晴站在不远处,对着苏明哲露出一个隐晦的笑容。
原来他们真的凑到了一起。江晚晴想借长房的势力打压我,苏明哲想利用我巩固在长房的地位,各取所需。
“让开。”我冷冷地说。
他挡着我的路,不依不饶:“考虑清楚。你爸快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纪燃端着餐盘走过来,直接把盘子放在苏明哲旁边的空位上。“麻烦让一下,”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这是苏念的位置。”
苏明哲看着纪燃,脸色变了变。在圣英,就算是长房嫡子,也不会轻易得罪纪家。他悻悻地站起来,丢下一句“你会后悔的”,转身走了。
江晚晴看了我一眼,也跟着离开了。
“他找你干什么?”纪燃坐下,眉头微蹙。
“没什么,”我扒了口饭,没胃口,“谈分公司的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爸认识几个做进出口的老板,或许能帮上忙。”
我看着他,愣住了。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他看着我,眼神认真,“就像你上次帮我整理竞赛思路一样,朋友之间互相帮忙,很正常。”
朋友。这个词让我心里一动。
“再说,”他笑了笑,“我也不喜欢苏明哲那副样子。”
我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突然觉得没那么难咽了。
放学后,我去爸爸的分公司帮忙。推开玻璃门,看见爸爸正在打电话,语气卑微地求着对方宽限几天。妈妈在旁边整理单据,看到我来,眼圈红了。
“念念,你怎么来了?”妈妈赶紧擦了擦眼睛,“不是让你早点回家写作业吗?”
“我来帮忙。”我放下书包,看着堆积如山的订单和催款单,心里发酸。
就在这时,纪燃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叔叔阿姨好,”他把文件袋递给爸爸,“这是我爸朋友的联系方式,他们公司正好需要你们代理的这批货,或许可以谈谈合作。”
爸爸愣住了,打开文件袋,看到里面的公司资料和联系方式,眼睛突然亮了。“这……这太感谢了!”他激动地握住纪燃的手,“小纪,真是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叔叔客气了,”纪燃笑了笑,“我也是帮苏念一个忙。”
妈妈拉着纪燃的手,眼圈红红的,不停地说谢谢。我看着他,突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无法跨越的鸿沟,好像真的在一点点裂开缝隙。
那天晚上,爸爸成功和纪燃介绍的公司签了初步合作协议,资金问题暂时解决了。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爸爸喝了点酒,说没想到在圣英,还能遇到这样真诚的帮助。
“念念,”妈妈突然看着我,欲言又止,“其实……有些事,妈妈一直没告诉你。”
我看着她,心里有种预感。
“你爷爷当年不同意我和你爸的事,不仅是因为我家境普通,”妈妈叹了口气,“还因为……我不是他心里属意的儿媳人选。他早就给你爸定下了一门亲事,是世交家的女儿。”
我愣住了。原来爸爸被分到分公司,不仅仅是因为娶了妈妈,还有反抗包办婚姻的原因。
“你爸为了我,几乎跟家里闹翻了,”妈妈眼里闪着光,“他说,他想娶的人,只有我。”
我看着爸爸,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挠了挠头。
原来在这个家里,早就有过一段对抗家族、争取幸福的故事。爸爸用他的坚持,换来了和妈妈的婚姻,哪怕代价是从主家到旁系,从繁华到平淡。
而现在,我好像也站在了一个类似的路口。
纪燃送我的那盆康乃馨还放在窗台上,开得正艳。我看着它,突然明白,在圣英的日子里,真正重要的从来不是别人的眼光,而是你是否有勇气,去守护自己在乎的东西,去争取自己想要的未来。
距离高中毕业还有965天。那些曾经困扰我的烦恼,依然存在,但好像没那么可怕了。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