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的红旗在早春的风里招展，我站在操场队列里，听着校长在主席台上念表彰名单。阳光有点晃眼，我抬手挡了挡，指尖刚好遮住主席台上纪燃的身影——他作为学生代表，正低头整理发言稿，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苏念同学，物理竞赛二等奖，进步显著，特授予‘学习标兵’称号……”
听到名字时，我愣了一下，还是陈瑶推了我一把：“快去啊！发奖状了！”
走上主席台时，我的鞋跟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校长把烫金的奖状递到我手里，笑着说：“继续努力，争取明年拿个一等奖回来。”
“谢谢校长。”我鞠了一躬，转身下台时，和纪燃撞了个正着。他手里的发言稿被风吹得掀了页，我伸手帮他按住，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触到了初春的溪流，微凉，却带着暖意。
“恭喜。”他低声说，眼里藏着点笑意。
“你也是。”我赶紧松开手，快步走下台，后背已经沁出薄汗。
开学典礼结束后，教室里弥漫着新学期的新鲜感。有人在炫耀寒假去了哪里旅游，有人在讨论新换的物理老师，陈瑶则拉着我研究课程表：“你看，我们这学期居然有两节连堂的物理课！简直是噩梦！”
我看着课程表上“物理”两个字，突然想起纪燃送我的那本论文集。昨晚熬夜看了几页，里面的公式像天书，但他在页边写的注解却通俗易懂，像在耳边讲课一样。
“对了，”陈瑶突然凑近我，压低声音，“刚才在主席台上，纪燃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哦。”
我脸一红，赶紧翻开课本：“别瞎说，他就是礼貌性笑笑。”
“才不是，”她撇撇嘴，“我跟你说，寒假我去我哥的大学玩，看到他跟他女朋友就是这么对视的，甜得发腻。”
正说着，纪燃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外面走进来——他这学期当选了物理课代表。经过我座位时，他把一个信封放在我桌上，动作自然得像每天递作业一样。
“这是……”
“物理老师让发的竞赛补充资料，”他低声说，“里面有几道题，晚自习可以一起讨论。”
说完，他转身走向后排，留下我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心跳得像擂鼓。陈瑶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什么东西啊？是不是情书？”
“是资料！”我赶紧把信封塞进书包，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我才偷偷把信封拿出来。里面果然是打印整齐的资料，字里行间却夹着张便签，是纪燃的字迹：“论文集看到第几页了？第三章的量子模型如果不懂，我可以给你画受力分析图。”
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简笔画，是个歪歪扭扭的原子模型，电子绕着原子核转，像在跳笨拙的舞。
我忍不住笑了，把便签夹在物理书里，指尖划过那个原子模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新学期的日子过得像杯温水，平淡，却有滋有味。
纪父的警告像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激起过涟漪，却没改变水流的方向。我们依旧在物理课上讨论难题，在晚自习时分享错题本，只是默契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引起非议的场合——他不再在走廊里等我一起去图书馆，我也不会在食堂里刻意坐在他对面。
沈逸说我们这是“地下党接头”，每次看到我们趁老师不注意递纸条，都会在旁边挤眉弄眼。陆承宇则看得通透，某次小组讨论时突然说：“你们俩解题的思路越来越像了，连辅助线都画在同一个位置。”
我和纪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江晚晴似乎彻底放弃了，不再刻意接近纪燃，只是偶尔在物理课上看我的眼神还带着点不甘。苏明哲则像变了个人，整天趴在桌上睡觉，作业不交，上课走神，听说苏家主家因为和纪氏终止合作，生意一落千丈，他爸把气都撒在了他身上。
有次在走廊里撞见苏明哲被教导主任训斥，说他再不改过就要记大过。他低着头，头发乱糟糟的，完全没了以前的嚣张气焰。我没停下脚步，心里却没什么快意，只觉得有点唏嘘——困住他的，或许从来都不是苏家的光环，而是他自己的执念。
三月中旬的某个周末，物理老师组织我们几个竞赛生去实验室做拓展实验。纪燃调试仪器时，我在旁边记录数据，阳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落在他手上，能看到清晰的血管纹路。
“这里的电阻值有点偏差，”他突然说，“帮我递下单刀双掷开关。”
我递过去时，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两人同时缩回手，像触电一样。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仪器的嗡鸣声，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微妙。
“上次说的那个教授，”我没话找话，“他的论文真的很难懂。”
“正常，”他笑了笑，“我第一次看也卡了很久。等做完实验，我给你讲他的核心观点。”
“好啊。”
实验结束时，外面下起了小雨。纪燃从包里拿出把伞，是把黑色的长柄伞，看起来用了很久。“一起走？”他问。
“嗯。”
我们并肩走在雨里，伞下的空间很小，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说悄悄话。
“我爸上周给我打电话了，”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问我有没有听话。”
我心里一紧：“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在准备物理竞赛，没空想别的。”他侧过头看我，眼神很认真，“他没再追问，可能觉得我慢慢就忘了。”
“那你……”
“忘不了。”他打断我，语气坚定，“苏念，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我辗转反侧的担忧，那些害怕被现实打败的恐惧，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我知道。”我点点头，声音有点哑。
走到校门口时，雨停了。他收起伞，伞骨上的水珠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明天见。”他说。
“明天见。”
看着他走进雨雾里的背影，我突然想起妈妈昨晚说的话。她端着洗好的草莓走进我房间，看到我在看物理书，突然叹了口气：“念念，不管以后怎么样，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妈年轻时没敢追的梦，不想你也错过。”
当时没明白她的意思，现在却突然懂了。
回到家，我把实验数据整理好，又翻开那本论文集。看到纪燃写的注解，突然觉得那些复杂的公式也没那么可怕了。就像我们现在的处境，看似被重重阻碍包围，却总能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或许蜿蜒，或许狭窄，却足够通向想去的地方。
第二天早自习，我在纪燃的物理笔记本里夹了张便签，上面画了个简单的电路图，旁边写着：“闭合开关，通路就会形成。”
他看到便签时，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的笑意像雨后的阳光，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淡得像杯白开水，却在不经意间，被悄悄加了点糖。我们在物理题里藏着心事，在错题本上写着鼓励，在走廊里用眼神打招呼，在雨巷里共享一把伞。
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没有撕心裂肺的冲突，只有细水长流的默契，像晨光里的公式，严谨，却藏着温暖。
距离高中毕业还有880天。我看着课桌上的物理竞赛倒计时牌，突然觉得，未来的日子，不管是880天，还是更久，只要身边有那个能一起解物理题的人，就没什么好怕的。
窗外的玉兰花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洁白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为这段平淡的时光，唱着温柔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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