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吹得圣英的香樟树叶沙沙作响。当班主任在班会上宣布研学目的地是德国慕尼黑时,教室里炸开了锅。
“慕尼黑?是不是有那个很有名的物理研究所?”沈逸扒着我的桌子,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我哥说那里的量子实验室超厉害!”
我翻着手里的研学手册,指尖划过“慕尼黑大学物理系交流”几个字,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手册上印着五个人的名单——纪燃、陆承宇、江晚晴、沈逸,还有我。
这是我第一次出现在学校的核心研学名单里。放在半年前,这样的机会只会属于纪燃和江晚晴他们,而我,顶多是在教室里听着别人讨论行程的旁观者。
“看来你现在也是‘核心圈’成员了。”陈瑶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我,“刚才我听见江晚晴跟她朋友说,没想到你也能去。”
我笑了笑,没说话。手里的钢笔在手册边缘画着圈,心里清楚,这份“资格”不是谁施舍的——是物理竞赛的二等奖,是期末考的年级二十二名,是无数个夜晚在台灯下啃透的物理题,一点点铺出来的路。
出发那天在机场,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给每个人的行李箱都镀上了金边。江晚晴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正和陆承宇讨论着慕尼黑的美术馆,看到我时,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像以前那样带着若有似无的敌意。
纪燃背着个黑色的双肩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他走到我身边,低声问:“晕车药带了吗?长途飞机容易晕。”
“带了。”我晃了晃手里的小药盒,“你呢?上次在集训营不是说坐飞机容易耳鸣?”
“带了耳塞。”他从包里掏出一对蓝色的耳塞,包装还没拆,“给你也备了一个。”
我接过耳塞,指尖碰到他的,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沈逸在旁边“啧啧”两声,故意大声说:“某些人啊,就是想找机会跟苏念贴贴,连耳塞都要搞情侣款。”
周围传来低低的笑声,江晚晴的脸色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自然,转头跟陆承宇继续说话。纪燃没理会沈逸的调侃,只是看着我,眼里藏着点笑意。
十二个小时的飞行像场漫长的梦。我靠在窗边,看着云层在机翼下流动,偶尔转头,会看到纪燃在看一本德语版的物理期刊,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转过头问:“睡不着?”
“有点。”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从包里拿出个小小的魔方,递过来:“转这个,能提神。”
那是个三阶魔方,边角有点磨损,显然用了很久。我接过来,指尖触到冰凉的塑料,突然想起寒假时他送我的书签——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东西,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你很会转魔方?”我试着转了两下,色块立刻乱成一团。
“还行。”他笑了笑,“以前刷题累了就转这个,最快四十秒就能复原。”
“好厉害。”我由衷地赞叹。
“等回去教你。”他说,语气自然得像在说“明天一起去图书馆”。
我点点头,低头摆弄着魔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慕尼黑的阳光比国内烈,空气里飘着面包房的甜香。我们住的学生公寓在慕尼黑大学附近,推开窗就能看到物理系的红砖教学楼,墙面上爬满了绿色的常春藤。
研学的行程安排得很满。上午去物理系听讲座,下午参观实验室,晚上还要分组做课题报告。纪燃自然成了我们组的核心,不管是德语翻译还是公式推导,他都游刃有余。
有次听一位德国教授讲量子纠缠,翻译临时有事没来,纪燃直接接过话筒,用流利的德语为我们翻译,声音清晰沉稳,连教授都忍不住点头称赞。我坐在台下,看着他站在讲台上的样子,突然觉得,他天生就该属于这样的场合——自信,耀眼,像颗会发光的星。
讲座结束后,江晚晴走过来,笑着说:“纪燃,你德语说得真好,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小时候在慕尼黑待过两年。”他淡淡地说,目光却越过她,落在我身上,“苏念,刚才教授讲的那个纠缠态模型,你听懂了吗?”
“有点绕。”我老实说,“特别是粒子自旋方向那块。”
“我晚上给你画个示意图。”他说。
江晚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沈逸凑到我耳边:“看见没?有些人就是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纪燃手里的笔记本,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公式,边角处还有个小小的简笔画,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粒子,像在跳圆舞曲。
周末的自由活动时间,我们去了慕尼黑的英国花园。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草坪上,有人在踢足球,有人在野餐,空气里飘着啤酒和香肠的香气。
沈逸拉着陆承宇去买冰淇淋,我和纪燃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天鹅在水里慢悠悠地游。
“你爸妈……还反对我们来往吗?”我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上次视频时,我爸没提,但我妈偷偷跟我说,他还是不太高兴。”
“哦。”我低下头,手指抠着长椅的木纹。
“但没关系。”他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很认真,“苏念,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两年,等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的。”
风拂过湖面,带着水汽的凉意,吹起我的头发。我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我不安的阻碍,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对了,”他从包里拿出个小小的盒子,“给你的。”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枚银色的胸针,形状像个原子模型,电子轨道上镶嵌着细小的蓝水晶,在阳光下闪着光。
“昨天路过纪念品店看到的,”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觉得你会喜欢。”
“很漂亮,谢谢。”我把胸针别在帆布包上,心里甜丝丝的。
就在这时,江晚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纪燃,陆承宇他们说要去看宝马博物馆,你去不去?”
纪燃回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去了,我跟苏念还有课题报告要改。”
江晚晴的脸色沉了沉,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刚入学时,她站在纪燃身边,接受所有人羡慕的目光,而我只能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的背影。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能和纪燃并肩坐在异国的湖边,分享同一块面包,讨论同一个物理模型。
“在想什么?”纪燃问。
“在想,”我笑了笑,“原来有些事情,真的会慢慢变好的。”
他看着我,眼里的笑意像化开的蜜糖:“会的。”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草坪上,像幅安静的画。远处传来沈逸和陆承宇的笑声,天鹅在水里拍打着翅膀,溅起细小的水花。
距离高中毕业还有820天。在慕尼黑的阳光下,那些曾经清晰的界限和鸿沟,好像都被风吹得模糊了。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很多困难和阻碍,但只要身边有这个能一起解物理题、一起看天鹅的人,就没什么好怕的。
胸针在帆布包上闪着光,像颗小小的星,照亮了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