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慕尼黑回程的航班在凌晨起飞。我靠在舷窗边,看着机翼划破墨蓝色的夜空,远处的云层像被打翻的牛奶,泛着淡淡的光泽。纪燃坐在旁边,已经睡着了,头微微偏向我这边,呼吸均匀,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我悄悄把毯子往他那边拉了拉,盖住他露在外面的手腕。飞机轻微颠簸了一下,他睫毛颤了颤,却没醒,只是无意识地往我这边靠得更近了些。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我赶紧转过头,假装看窗外的夜景,脸颊却烫得厉害。
沈逸在后排睡得东倒西歪,嘴里还嘟囔着德语单词,大概是梦到了慕尼黑的香肠。陆承宇戴着耳机看纪录片,屏幕上闪过的是宝马博物馆的引擎模型。江晚晴则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
机舱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嗡鸣声。我看着纪燃熟睡的侧脸,突然想起在慕尼黑大学物理系看到的那面照片墙——上面挂着历届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的照片,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对科学的执着。纪燃的眼睛里,也有这样的光,只是更多了些少年人的清澈。
飞机穿越时区时,舷窗外泛起鱼肚白。纪燃醒了,揉了揉眼睛,看到我手里的魔方,笑了笑:“学会了吗?”
“只会转一面。”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把魔方递给他。
他接过魔方,手指飞快地转动着,色块在他掌心翻飞,像在跳一支复杂的舞。不到一分钟,六面就全部复原了。
“好厉害。”我由衷地赞叹。
“回去教你。”他把魔方放回我手里,“其实有公式的,记住步骤就行。”
“嗯。”我点点头,把魔方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像藏起了一个秘密。
回到圣英时,已是傍晚。校车驶进熟悉的校门,香樟树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莫名安心。沈逸伸着懒腰说:“还是家里好,慕尼黑的面包再香,也比不上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
大家都笑了,连日的疲惫仿佛被这句话冲淡了不少。
“对了,”陆承宇突然说,“下周要交研学报告,我们组的PPT谁来做?”
“我来吧。”我自告奋勇,“我带了很多照片,可以配上图。”
“我帮你整理数据。”纪燃立刻接话。
江晚晴看了我们一眼,说:“我负责写引言部分吧,承宇,你帮我查下慕尼黑大学的建校历史?”
“好。”陆承宇点点头。
分工自然而然地完成,没有争执,没有推诿,像一首流畅的钢琴曲。我看着纪燃收拾背包的侧影,突然觉得,有些改变真的在悄然发生——我们不再是强行凑在一起的五个人,而是有了属于自己的节奏和默契。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研学报告、月考、物理竞赛的预选……事情一件接一件,却忙而不乱。
我和纪燃经常在晚自习后留在教室做PPT。他负责把物理模型转化成三维图,我则对着照片写解说词。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窗外夏虫的鸣叫声。
“这里的公式标错了。”他突然指着屏幕上的一行字,“应该是能量守恒,不是动量守恒。”
“啊,抱歉。”我赶紧修改,“可能是太困了。”
他从包里拿出罐咖啡,递给我:“喝点提提神,还有两页就做完了。”
咖啡是热的,大概是他从食堂的保温桶里接的。我捧着咖啡,看着他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的样子,心里暖暖的。
“对了,”我突然想起什么,“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他敲击键盘的手顿了顿,说:“挺好的,上周还寄了些美国的巧克力给我,说让我分给同学。”
“那你爸爸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还是老样子。”他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不过他没再提转去美国的事,大概是觉得我暂时不会‘犯错误’吧。”
我没说话,只是把一块巧克力塞进他手里——是他妈妈寄来的那种,黑巧,微苦,却带着醇厚的余味。
他看着我,突然说:“苏念,等高考结束,我带你来慕尼黑吧。”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
“带你去看那个量子实验室,”他眼里闪着光,“还有英国花园的天鹅,它们夏天会带着小天鹅出来游泳,很可爱。”
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我低下头,假装整理文件:“再说吧,还有一年多呢。”
他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继续修改PPT。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我们之间的地板上,像铺了一层银色的纱。
研学报告在周一的班会上展示时,赢得了满堂彩。当屏幕上出现慕尼黑大学物理系的照片,还有我们五个人站在教学楼前的合影时,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照片上,纪燃站在中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陆承宇和沈逸勾着肩膀,做着鬼脸;江晚晴站在陆承宇旁边,表情自然;而我站在纪燃左边,手里拿着那枚原子胸针,笑得有点傻。
班主任看着照片,感慨道:“真好啊,看到你们能一起进步,一起成长,老师很欣慰。”
我看着屏幕上的照片,突然觉得,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状态——没有谁是谁的附属品,没有谁在刻意讨好谁,我们只是五个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过的少年,在异国的阳光下,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放学时,江晚晴突然叫住我。
“苏念,”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以前的敌意,“你的PPT做得很好,尤其是解说词,写得很用心。”
“谢谢。”我有点惊讶。
“以前……”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以前的事,对不起。”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都过去了。”
她点点头,转身和陆承宇一起走了。看着他们并肩离开的背影,我突然觉得,有些心结,其实不必说破,时间自会给它一个答案。
纪燃走过来,手里拿着两本物理竞赛题集:“预选题我标了些重点,一起做?”
“好啊。”
我们并肩走在夕阳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会不经意地交叠在一起。夏风拂过香樟树叶,带来阵阵凉意,也带来了属于这个夏天的、淡淡的期待。
距离高中毕业还有780天。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阻碍,还会有波折,但只要我们像现在这样,一步一步稳稳地往前走,总有一天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就像那些复杂的物理题,不管过程多曲折,总有解开的那一刻。而解开它的,从来都不是急功近利的捷径,而是脚踏实地的坚持,和身边那个愿意陪你一起演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