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风带着黏稠的热意，吹得教室后窗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讲台上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扬起试卷的边角，也扬起陈瑶偷偷塞给我的纸条：“最后一节自习课溜出去吃冰？老地方等你。”
我捏着纸条笑了笑，用铅笔在背面画了个勾。窗外的蝉鸣已经有了盛夏的架势，此起彼伏地宣告着学期末的到来——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三天，距离高中毕业，还有750天。
这半年来，我在学校的位置像被悄悄调整过的天平，渐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平衡。物理竞赛的二等奖成了最好的名片，月考稳定在前二十的成绩让质疑声渐渐消失，连以前总爱说闲话的隔壁班女生，都会在走廊里主动跟我打招呼：“苏念，物理笔记借我看看呗？”
“行啊，放学给你。”我笑着应下，心里没什么波澜。曾经需要拼命证明的东西，如今已经成了水到渠成的自然。
“啧啧，”陈瑶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撞我，“现在跟你借笔记都要排队了，我们苏大学霸的排面就是不一样。”
“别取笑我了。”我把刚整理好的错题本推给她，“这是你要的力学部分，标了易错点。”
她接过本子，翻了两页就惊叹起来：“我的天，你连老师上课随口提的拓展公式都记了？怪不得能甩江晚晴半条街。”
提到江晚晴，我下意识地往斜前方看了一眼。她正趴在桌上演算数学题，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这学期她安静了很多，不再刻意出现在纪燃身边，偶尔碰到我，也只是点点头就擦肩而过，像两条平行线，终于回到了各自的轨道。
“说起来，”陈瑶突然压低声音，“昨天我去办公室交作业，听见班主任跟物理老师说，想让你当物理课代表呢，顶替纪燃的位置。”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纪燃当得好好的。”
“好像是纪燃主动提的，”陈瑶眨眨眼，“说他这学期要准备国际竞赛，没时间管琐事。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给你铺路啊？”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看书：“别瞎说，他就是忙而已。”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忍不住泛起涟漪。这学期纪燃确实经常往国际部跑，听说在准备一个含金量很高的物理奥赛，连晚自习都来得少了。但每次我遇到解不出的题，发消息问他，他总能很快回复，有时甚至会拍一段手写的解题视频发过来，字迹工整，连辅助线都画得一丝不苟。
“对了，”陈瑶突然想起什么，“今晚有毕业晚会，高三的学长学姐要走了，学校允许我们去看热闹。去不去？”
“不去了吧，”我看着摊开的物理试卷，“还有好多题没刷呢。”
“刷题哪有看热闹重要！”她拽着我的胳膊晃了晃，“听说纪燃会弹吉他，好多高三学姐特意点名让他表演！去看看嘛，就当放松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或许是该放松一下了，这阵子弦绷得太紧，连做梦都在解电磁场的题。
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刚响，陈瑶就拉着我往操场跑。毕业晚会的舞台搭在篮球场中央，挂着“青春不散场”的横幅，五颜六色的气球在晚风中轻轻摇晃。我们挤在人群后面，刚好能看到舞台中央的纪燃。
他穿着件白色的T恤，抱着把木吉他，指尖拨动琴弦时，响起一段干净的旋律。没有歌词，只是简单的和弦，却像夏夜的风，吹得人心头发痒。
“哇，真的会弹啊！”陈瑶在我耳边小声尖叫，“比我哥弹得好听多了！”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舞台上的他。聚光灯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吉他弦震动的声音混着蝉鸣，成了这个夏天最特别的背景音。他弹到一半时，突然抬起头，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的心跳像被吉他弦拨了一下，骤然加快。他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又很快低下头，继续弹奏。
那首曲子很短，结束时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纪燃站起身鞠了一躬，没多说什么就走下了舞台，身影很快消失在后台的阴影里。
“哎，怎么走了？”陈瑶一脸惋惜，“我还想拍张照呢。”
“可能还有事吧。”我看着后台的方向，心里有点失落。
晚会还在继续，有学长学姐唱歌跳舞，有老师上去讲祝福的话，气氛热烈得像要把整个夏天点燃。陈瑶看得津津有味，我却有点心不在焉，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去买瓶水，你在这等着。”我说。
“去吧去吧，记得给我带一瓶！”
我挤过人群往小卖部走，刚拐过教学楼的拐角，就看到纪燃站在路灯下，手里还抱着那把吉他。
“你怎么在这？”我惊讶地问。
“等你。”他看着我，眼里带着点笑意，“猜到你会出来。”
晚风拂过他的发梢，带着淡淡的青草香。我看着他怀里的吉他，突然说：“刚才那首曲子……很好听。”
“临时编的。”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没名字。”
“可以叫‘夏夜’。”我说。
“好。”他点点头，像是认真记下了这个名字。
小卖部的灯光在我们身后亮着，投下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蝉鸣依旧聒噪，却掩盖不住彼此的呼吸声。
“物理老师找你了吗？”他突然问。
“嗯，说想让我当课代表。”我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但我觉得还是你当合适。”
“你能做好的。”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你整理的笔记比我详细，错题本也做得比我好，比我更合适。”
“可是……”
“别可是了。”他打断我，“就当帮我个忙，我这学期真的没时间。”
看着他眼里的期待，我点了点头：“那……我试试。”
他笑了，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我们站在路灯下说了会儿话，大多是关于期末考试的重点，偶尔提到国际竞赛，他眼里会闪过兴奋的光。
“听说那个竞赛在瑞士举办？”我问。
“嗯，八月中旬。”他说，“比完赛刚好赶回来开学。”
“加油。”我看着他，“我相信你能拿奖。”
“借你吉言。”他笑了笑，把吉他背好，“快回去吧，陈瑶该找你了。”
“嗯。”我转身往操场走，没走几步又回头，“纪燃，那首‘夏夜’……下次能弹给我一个人听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好。”
回到操场时，陈瑶正踮着脚尖往小卖部的方向张望，看到我回来，赶紧跑过来：“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被外星人绑架了！”
“碰到纪燃了，聊了两句。”我把水递给她。
“聊什么了？是不是表白了？”她一脸八卦。
“想什么呢！”我拍了她一下，“聊期末考试呢。”
她撇撇嘴，显然不信，却没再追问。舞台上有人在唱《同桌的你》，熟悉的旋律让不少人红了眼眶。我看着身边叽叽喳喳的陈瑶，看着远处互相拥抱的学长学姐，突然觉得，圣英的夏天虽然有过争吵和误会，却也藏着很多温柔的瞬间。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个晚自习，教室里格外安静。每个人都在埋头刷题，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春蚕在啃桑叶。我把物理课代表的申请书放在桌角，旁边是纪燃借给我的国际竞赛真题集。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像是在为我们倒数。我看着摊开的试卷，突然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不再是枯燥的符号，而是通往未来的密码。
而解开密码的钥匙，就握在自己手里——是那些挑灯夜读的夜晚，是那些不为人知的努力，是身边朋友的陪伴，也是那个愿意为你弹一首《夏夜》的少年。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1天，距离高中毕业还有749天。但我知道，不管还有多少天，只要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去，总会到达想去的地方。
就像这个蝉鸣不止的夏天，虽然炎热，却充满了无限可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