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香樟叶掠过圣英中学的红榜,高一新生穿着崭新的蓝白校服,像一群刚破茧的蝴蝶,围着烫金的学生会招新名单叽叽喳喳。我的名字在宣传部部长那一栏,旁边是纪燃的“学生会会长”和江晚晴的“文艺部部长”,三个名字隔着两个逗号,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学姐!你看这里!”林溪举着手机跑过来,屏幕上是她刚拍的红榜特写,“我的天,你的名字和纪会长挨得好近!我们班女生都在猜,你们是不是……”
“是不是合作很默契?”我笑着打断她,把手里的海报样稿递过去,“别瞎猜,快看看这个剪纸纹样,会不会太复杂了?”
林溪吐了吐舌头,接过样稿认真研究起来。她是这届招进来的干事,画画特别好,尤其是国风元素,跟我一拍即合。这学期的迎新晚会海报,我们打算尝试剪纸风格,刚才纪燃还说,“这个想法比去年的西式油画有意思”。
“苏念!”陈瑶抱着一摞乐谱从人群里挤出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江部长让我来问,节目单想用鎏金字体,宣传部能设计吗?”
“没问题,”我接过她手里的节目单初稿,上面是江晚晴清秀的字迹,“让林溪试试,她最擅长这个。”
陈瑶现在是文艺部的干事,每天跟着江晚晴排节目,忙得脚不沾地。她偷偷凑到我耳边:“刚才江部长看到红榜上你的名字,跟我说‘苏念的设计确实有想法’,还让我跟你多学学呢。”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其实江晚晴对我没什么敌意,她只是习惯了按部就班——圣英的学生会向来由家境优渥、从小参加各种活动的学生主导,像我这样凭着一次宣传册获奖就当上部长的,确实少见。但她从未真正针对过我,上次校庆晚会,还主动把最显眼的广告位留给了宣传部。
“走吧,去学生会办公室,纪燃说要开部长会。”我拍了拍陈瑶的胳膊。
学生会办公室在行政楼三楼,窗明几净,墙上挂着历届成员的合影。纪燃坐在长桌主位,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正低头翻看各部门的招新名单。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手背上,能看到清晰的血管纹路。
“就等你们了。”他抬头笑了笑,指尖在名单上敲了敲,“学习部招了十五个,陆承宇说笔试成绩都不错,就是太害羞,自我介绍时声音跟蚊子似的。”
陆承宇推了推眼镜,无奈地笑:“确实,让他们上台念段稿子,脸都红到脖子根。”
“多练练就好了。”纪燃看向江晚晴,“文艺部呢?招到合适的主持人了吗?”
“有两个不错的,”江晚晴翻开笔记本,“一个女生声音条件好,就是有点怯场;还有个男生台风稳,就是普通话带点口音。”
“让宣传部帮忙拍个宣传短片吧,”纪燃看向我,“把他们的优势剪出来,多放几遍,说不定就不怯场了。”
“好啊,”我立刻点头,“林溪她们刚好想练手。”
江晚晴抬眸看了我一眼,嘴角弯了弯:“那麻烦你们了,需要什么素材跟我说。”
“不麻烦。”我笑了笑。
会议开得很顺利,各部门分工明确,连最容易起争执的预算分配,都没什么分歧。纪燃总能精准地找到平衡点——给文艺部多批了些服装经费,就给学习部加了套新的打印机,轮到宣传部时,他说:“你们要的特种纸我让总务处备好了,明天就能领。”
散会后,陈瑶拉着我去食堂,路上还在念叨:“江部长今天居然没挑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本来就不是爱挑刺的人,”我舀了勺冬瓜汤,“只是做事认真,以前是我太敏感了。”
正说着,纪燃和陆承宇端着餐盘走过来。“介意拼个桌吗?”纪燃的餐盘里多了份糖醋排骨,是我爱吃的。
“不介意!”陈瑶立刻把书包挪到旁边的空位上。
“海报的剪纸元素,”纪燃坐下后继续刚才的话题,“要不要加些校徽里的橄榄枝?这样更有圣英的特色。”
“我试试!”我眼睛一亮,这个建议正好弥补了我觉得“少点什么”的缺憾。
陆承宇在旁边啧啧两声:“你们俩能不能别三句话不离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宣传部和会长办公室合并了呢。”
“本来就该多沟通,”纪燃夹了块排骨放我碗里,“不然怎么搞活动?”
我低头扒饭,脸颊有点发烫。陈瑶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挤眉弄眼的,显然想歪了。
下午的宣传部例会,林溪带着新干事们讨论短片脚本。赵阳举着相机说:“我觉得可以拍点新生军训的画面,再穿插他们现在的笑脸,对比感肯定强。”
“背景音乐用校歌改编版怎么样?”李萌萌提议,“我哥会编曲,让他帮忙弄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热闹得像开派对。我看着他们眼里的光,突然想起半年前的自己——那时我坐在宣传部最角落的位置,连开口提建议都要鼓足勇气,是前任部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别怕,想法是用来分享的,不是用来藏着的。”
“对了学姐,”林溪突然想起什么,“刚才江部长让人送了盒润喉糖过来,说主持人练嗓子辛苦,让我们拍的时候给他们含着。”
“她想得真周到。”我笑着点头,心里暖烘烘的。
傍晚收工时,我抱着修改好的海报样稿去学生会办公室,想让纪燃看看。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江晚晴的声音:“……我不是说她不好,就是觉得太快了。你看陆承宇,从干事做到学习部部长,用了一年半,她才半年就……”
“半年怎么了?”纪燃的声音很轻松,“陆承宇是稳扎稳打型,她是爆发型,各有各的好。上次你说节目单想加烫金工艺,不还是她找的印刷厂,价格比预算低了三成?”
“那倒是,”江晚晴笑了笑,“她找资源确实有一套,比我们这些只会托关系的强。”
“这叫能力,不是吗?”
我站在门口,手里的样稿差点滑下去。原来江晚晴不是质疑我,只是觉得“太快”,就像担心刚学走路的小孩会摔跤。
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纪燃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侧身让我进去:“正好,你来了。”
江晚晴看到我手里的样稿,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我刚还跟纪燃说,你的效率真高。”
“多亏了你们提的建议。”我把样稿递过去,“加了橄榄枝元素,你看看怎么样?”
江晚晴接过去,认真翻看着:“比之前协调多了,尤其是这里,把文艺部的舞蹈剪影融进去了,有心了。”
“是纪燃提醒我的。”我笑了笑。
纪燃拿起样稿,指尖在剪纸纹样上轻轻划过:“明天让总务处先印张小样,看看色彩还原度。”
“好。”
江晚晴收拾好东西,临走时说:“对了苏念,周末文艺部排练,要不要来拍点素材?主持人状态越来越好了。”
“好啊。”我立刻答应。
她走后,纪燃看着我笑:“现在信了吧?她对你没意见。”
“嗯。”我有点不好意思,“是我之前想多了。”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板上轻轻交叠。他低头修改样稿,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我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刚开学时,他作为学生会会长第一次讲话,说“圣英的精彩,从来不只属于某一种人”。
“对了,”他突然抬头,“周末排练结束,一起去吃那家新开的甜品店?陈瑶说他们家的芒果千层特别好吃。”
“好啊。”我笑着点头,又想起什么,“那老周那边……”
“就说是拍素材太晚,顺路吃点东西。”他眨了眨眼,“张妈的汇报里,‘工作餐’总比‘单独约会’安全。”
我忍不住笑了。虽然纪父对我们的态度松动了些,但老周和张妈这两个“眼线”还在尽职尽责地汇报,只是他们的措辞越来越“官方”——从最初的“纪少爷与苏小姐同行”,变成了现在的“纪会长与苏部长因工作事宜会面”。
离开行政楼时,晚自习的铃声刚响。高一新生们排着队往教学楼走,口号声整齐响亮。林溪抱着相机跑过来,兴奋地说:“学姐,我刚才拍了张你和纪会长的影子合照,特别有感觉!”
照片里,我们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手臂轻轻挨着,像在并肩走一条很长的路。
“拍得真好。”我笑着说。
“学姐,”林溪突然认真起来,“我们班同学都说,看到你在红榜上的名字,觉得自己也有机会——原来不用从小参加各种比赛,不用爸妈打招呼,凭努力也能站到想去的位置。”
我看着远处渐暗的天色,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原来我以为的“幸运”,在别人眼里是“勇气”;原来那些我咬着牙熬过的夜晚,早已悄悄照亮了别人的路。
距离高中毕业还有整整700天。我站在走廊里,看着纪燃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海报样稿。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会有磕磕绊绊,会有犹豫退缩,但只要像现在这样,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和身边这些可爱的人并肩前行,就没什么好怕的。
晚风拂过香樟树叶,带来阵阵凉意,也带来了属于这个秋天的、踏实的期待。红榜上的名字在暮色中渐渐模糊,但我知道,那些名字背后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