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风带着秋意,卷着桂花香钻进圣英中学的礼堂。舞台上的聚光灯正调试角度,暖黄的光束在红丝绒幕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距离迎新晚会正式开始还有三个小时,后台已经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苏念!海报架歪了!”陈瑶举着个巨大的蝴蝶结跑过来,发梢还别着片银色的亮片,“快帮我扶一下,我得去给主持人别胸针!”
我赶紧放下手里的节目单,冲过去扶住摇摇晃晃的海报架。架子上贴着我们宣传部熬了三个通宵才赶出来的剪纸海报,上面用鎏金字体写着“欢迎新同学”,边缘的橄榄枝纹样是林溪一点一点剪出来的,指尖被剪刀磨出了好几个水泡。
“来了来了!”赵阳举着相机挤过来,镜头上还沾着点亮片,“学姐,快让开点,我拍张海报特写,等下要发校园公众号!”
“小心点,别碰坏了。”我叮嘱道,看着他猫着腰找角度,突然想起招新那天,这个男生连自我介绍都紧张得结巴,现在已经能扛着相机在人群里穿梭自如了。
舞台侧面,陆承宇正拿着名单核对出场顺序,眼镜滑到了鼻尖上也没空推。“下一个是古筝独奏,”他对着麦克风喊,“演奏者在吗?过来领话筒!”
“在这儿!”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举着手跑过来,怀里抱着把古筝,琴弦上还缠着红丝带,“学长,我紧张得手都抖了。”
“没事,”陆承宇笑了笑,递给她一瓶水,“我第一次上台念稿子,声音抖得像筛糠,比你还惨。”
女生被逗笑了,紧张感明显少了些。
纪燃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正和舞台总监讨论灯光效果。他的袖口别着银色的袖扣,是上次在慕尼黑买的,上面刻着小小的原子图案——和他送我的那枚胸针是同一系列。看到我看他,他朝我眨了眨眼,用口型说:“等下聊。”
江晚晴站在化妆镜前,正帮主持人整理领带。她穿着淡紫色的礼服,长发挽成优雅的发髻,耳后别着朵白色的小苍兰。“领口再紧一点,”她轻声说,“不然镜头里会显得松垮。”
“晚晴姐,你今天真好看。”主持人是个高一的男生,脸红得像苹果。
“好好表现,”江晚晴拍了拍他的肩膀,“比我好看重要。”
她转头看到我,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口红:“要不要试试这个色号?显白,上镜好看。”
“不了不了,”我摆摆手,“我等下就在后台待着,不上台。”
“那也得精神点,”她不由分说地把口红塞给我,“等下校长要来,看到我们宣传部的人蔫蔫的,该说你失职了。”
我看着手里的口红,突然觉得,原来被人“管着”的感觉,也挺暖的。
离晚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陈瑶突然尖叫起来:“完了!舞蹈队的裙子忘在更衣室了!”
文艺部的舞蹈节目是压轴戏,二十个女生的裙子都统一放在更衣室的衣柜里,现在居然不见了。江晚晴的脸色瞬间白了,抓起手机就要给后勤部打电话。
“别急!”纪燃突然开口,“更衣室的钥匙除了文艺部,谁还有?”
“总务处!他们有备用钥匙!”陆承宇立刻说。
“我去拿!”我抓起包就往外跑,赵阳举着相机跟上来:“学姐我跟你去!说不定能拍点‘紧急救援’的素材!”
夜风有点凉,吹得桂花簌簌往下掉。我和赵阳一路跑到总务处,值班老师正在打瞌睡,被我们叫醒时还迷迷糊糊的。“钥匙?哦在这儿,”他翻了半天抽屉,“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拿?刚才文艺部的人来借过啊。”
“什么?”我愣住了。
“就是那个长头发、穿蓝裙子的女生,说要提前把裙子拿到后台去,省得等下忙不过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是江晚晴吗?”
“对对,就是她!说你们都等着呢。”
我和赵阳面面相觑,突然都笑了。这江晚晴,居然跟我们玩起了“声东击西”。
回到礼堂时,舞蹈队的女生已经换好裙子在候场了。江晚晴看到我们,挑了挑眉:“钥匙拿到了?辛苦你们了。”
“你故意的吧?”我把钥匙扔给她,假装生气。
“不然怎么看你跑起来的样子?”她笑着接过钥匙,“快去吧,纪燃找你呢,说节目单少印了五十份。”
我转身往宣传部的工作台跑,心里又气又笑。这个江晚晴,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节目单果然少了五十份,林溪正急得团团转。“别急,”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印刷厂的人说可以现场打印,我让他们送台便携式打印机过来,十分钟就能到。”
“学姐你太神了!”林溪眼睛一亮。
“不是我神,”我笑了笑,“是上次印海报时,特意留了印刷厂的紧急联系方式,就怕出意外。”
纪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手里拿着瓶热牛奶:“刚在小卖部买的,趁热喝。”
“你怎么知道我没喝晚饭?”我接过牛奶,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
“看你跑出去时脸都白了,”他帮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下次别这么急,有我呢。”
舞台上的灯光突然亮了,主持人清亮的声音透过音响传过来:“圣英中学第二十三届迎新晚会,现在开始!”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震得工作台都在轻微摇晃。赵阳举着相机冲到台前,李萌萌在调试背景音乐,林溪把刚打印好的节目单分给工作人员,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忙碌着,像精密仪器上的齿轮,严丝合缝。
我站在后台,看着聚光灯下的江晚晴——她正带领着舞蹈队的女生们鞠躬,白色的裙摆像盛开的花;看着陆承宇在侧台核对下一个节目,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看着纪燃站在舞台中央,接受新生代表献花,灯光落在他身上,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陈瑶跑过来,手里拿着两串烤肠:“快吃点!刚在后门买的,热乎着呢!”
“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我接过烤肠,咬了一大口。
“趁诗朗诵的时候溜出去的,”她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江部长让我给你带的,说你肯定饿坏了。”
晚会进行到一半时,突然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礼堂的玻璃窗,发出沙沙的声响。主持人临时加了个互动环节,让新生们上台分享“来到圣英最感动的事”。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我最感动的是,军训时我中暑了,是学习部的陆学长背着我去医务室,他的白衬衫都被汗水湿透了。”
陆承宇站在侧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一个女生说:“我最感动的是,我的古筝断了根弦,是文艺部的江学姐连夜帮我找琴行修好了,还陪我练到凌晨。”
江晚晴笑了笑,朝那个女生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最后一个上台的是林溪,她举着相机,有点紧张地说:“我最感动的是,宣传部的苏学姐告诉我,‘想法不怕幼稚,敢说就很了不起’。以前我总觉得自己的画不好看,是她把我的设计印在了海报上,让全校都能看到。”
聚光灯突然转向后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手里的烤肠差点掉在地上,脸颊烫得厉害。
纪燃走到我身边,低声说:“上去说两句吧,他们想听。”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舞台中央。台下的掌声像潮水般涌过来,我看到陈瑶在第一排冲我挥手,赵阳举着相机对准我,李萌萌比了个爱心的手势。
“其实我想说,”我握紧话筒,声音有点抖,“感动我的不是印在海报上的设计,而是你们——是林溪熬夜剪的剪纸,是赵阳跑遍校园拍的照片,是李萌萌改了八遍的脚本。圣英的精彩,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人的功劳,是我们每个人,用自己的方式,让这里变得更温暖。”
台下的掌声更热烈了,连校长都站起来为我鼓掌。纪燃站在侧台,看着我,眼里的笑意像化开的蜜糖。
晚会结束后,大家在后台收拾东西。陆承宇的眼镜被不小心撞歪了,江晚晴正帮他调整;陈瑶和舞蹈队的女生们互相交换签名;赵阳把相机里的照片导进电脑,嘴里念叨着“这张纪会长的侧脸绝了”。
纪燃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枚银色的书签,上面刻着“圣英·2023”,还有两个小小的名字缩写——是我和他的。
“晚会纪念品,”他笑了笑,“只有我们五个有。”
我拿起书签,突然想起刚入学时,我一个人坐在礼堂的角落里,看着台上闪闪发光的他们,觉得自己永远也融不进去。而现在,我们站在一起,收拾着散落的亮片和彩带,像收拾着一个共同的家。
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洒下一片银辉。远处传来陈瑶和沈逸的笑声,他们在争论谁的功劳最大。
距离高中毕业还有690天。我看着手里的书签,突然觉得,时间还很长,但只要我们像现在这样,一起努力,一起犯错,一起把散落的亮片捡起来,就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
这个秋天,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