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晚会的喧嚣像被按了暂停键，一夜之间就沉淀成了校园里的平静。第二天早上走进教室，红丝绒幕布撤走的礼堂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工人在拆卸舞台，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金粉味——是陈瑶他们撒的舞台装饰，现在正随着晨风打着旋儿。
“苏念！这里！”陈瑶举着个保温杯冲我挥手，里面是她妈妈炖的银耳羹，据说能“败火”。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昨晚没睡好，“快过来，陆承宇带了物理竞赛的真题，说让我们一起看看。”
我走过去，看到他们几个围在教室后排的桌子旁，摊开的试卷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纪燃坐在中间，穿着件灰色的连帽衫，袖子挽到手肘，正用红笔在沈逸的试卷上画叉：“这里的电场方向搞反了，左手定则和右手定则又弄混，你是打算把评委老师气死吗？”
“哎呀我知道错了！”沈逸抓着头发哀嚎，“这两个定则长得跟双胞胎似的，谁分得清啊！”
“左手力，右手电，”陆承宇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记不住就把左手绑起来，做题时只伸右手——反正你也用不上力。”
“陆承宇你别太过分！”沈逸作势要抢他的笔记本，两人闹作一团。
江晚晴坐在旁边，手里捧着本物理竞赛辅导书，阳光落在她书页上，把那些复杂的公式照得清晰。她抬头看到我，指了指身边的空位：“刚看了你上次做的电磁场题，思路挺巧的，就是计算步骤太跳了，考试时容易被扣分。”
“我知道，”我在她身边坐下，有点不好意思，“总觉得步骤写多了浪费时间。”
“竞赛评分看过程的，”纪燃转过头，把他的笔记本推过来，“你看我这道题，每一步都标了依据，哪怕结果错了，步骤分也能拿大半。”
他的笔记本记得格外工整，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重点，连辅助线都画得笔直。我翻到中间，突然看到一页空白处画着个小小的剪纸图案，是迎新晚会上我们海报的橄榄枝纹样，旁边还写着“苏念设计”。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合上笔记本：“我会改的。”
“下周开始，我们每天放学后在实验室刷题吧，”纪燃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物理老师说可以借我们钥匙，里面有示波器和打点计时器，刚好能做实验题。”
“好啊！”沈逸立刻响应，“实验室有空调，比教室舒服多了！”
“别想着偷懒，”江晚晴合上书本，语气平静，“我会把每天的错题整理出来，第二天抽查。”
“不是吧江晚晴，你都进文艺部了，还这么卷？”沈逸哀嚎。
“物理竞赛加学分，”她挑眉，“你不想评奖学金了？”
沈逸立刻闭了嘴。圣英的奖学金不光是钱，还能兑换海外研学名额，谁都不想错过。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拧上了发条的钟。每天放学后，我们五个准时出现在实验室。夕阳透过高大的窗户照进来，把那些玻璃仪器染成金色，空气中弥漫着松香和酒精的味道——是陆承宇用来清洁仪器的。
纪燃通常站在实验台旁，手里拿着游标卡尺测量小球直径，准备做动量守恒实验。他总是穿件方便活动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臂上清晰的血管。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能看到他睫毛投下的小扇子似的阴影。
“苏念，帮我看看这个数据，”他偶尔会回头喊我，声音透过仪器的嗡鸣传过来，“是不是误差太大了？”
我走过去，凑在他身边看记录板上的数据。他的气息拂过我耳畔，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是他用的须后水味道。我赶紧移开视线，指着其中一组数字：“这里的时间测量错了，打点计时器的频率是50赫兹，你按60算的。”
“果然是，”他笑了笑，拿起笔修改，“还是你细心。”
江晚晴和陆承宇坐在靠窗的长桌旁，一个刷题一个整理资料。她的头发用根银色的发簪挽着，偶尔会因为解不出题而皱眉，这时陆承宇就会递过一块巧克力：“补充点能量，大脑转得快。”
沈逸是最坐不住的，总是刷题不到半小时就想溜出去买零食。“我去买奶茶，你们喝什么？”他第N次站起来，手里还攥着钱包。
“珍珠奶茶，少糖，”纪燃头也不抬，“多加珍珠。”
“我要柠檬水，”江晚晴说，“不加冰。”
“陆承宇呢？”
“跟你一样。”陆承宇的目光还没离开试卷。
沈逸看向我，我想了想：“上次那家的红豆烧仙草，记得多放红豆。”
“知道了知道了，”他摆摆手跑出去，“你们这群资本家，就知道压榨我这个劳动力！”
实验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示波器发出的轻微嗡鸣。我看着眼前这几个人，突然觉得很安心——以前总觉得物理竞赛是条孤独的路，现在才发现，有人一起刷题、一起争论、一起等奶茶的日子，其实很热闹。
有天晚上，我们刷到快九点才离开实验室。月光把校园照得像蒙了层纱，香樟树叶上的露珠偶尔滴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们看，”沈逸突然指着天空，“有流星！”
我们赶紧抬头，一道银色的光划过夜空，快得像错觉。“许愿许愿！”陈瑶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我希望物理竞赛拿金奖！”沈逸大喊。
“我希望实验题别出太多计算，”陆承宇推了推眼镜，“我的计算器快没电了。”
“我希望……”江晚晴顿了顿，笑了笑，“希望我们都能发挥正常。”
大家看向纪燃，他想了想，看向我说：“我希望苏念的计算步骤能写得再慢一点。”
“纪燃你别取笑我了！”我红了脸，伸手去打他，却被他轻轻抓住手腕。
他的指尖带着凉意，触得我心尖一颤。月光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像撒了层碎银。
“我是说真的，”他的声音很轻，“别总急着往前赶，偶尔停下来看看步骤，也挺好的。”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明白他不是在说物理题。
从那以后，我做题时真的慢了下来，一笔一划地写清楚每一步推导。纪燃会在旁边看着，偶尔点头说“这里标得好”，或者摇头说“这个公式的适用条件没写，评委看不到的”。我们的错题本渐渐长得越来越像，连标注重点的颜色都一样。
江晚晴的进步最快，以前总在实验题上栽跟头，现在能把误差控制在0.5%以内。“都是陆承宇的功劳，”她某次被沈逸夸时，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把历年实验题的考点都整理出来了，比辅导书还清楚。”
陆承宇推了推眼镜，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笔记本往她那边挪了挪。
沈逸虽然还是爱偷懒，但解题速度快了很多，尤其是力学题，总能找到最简便的方法。“我爸给我请了个清北的家教，”他得意地说，“人家可是拿过国际奥赛金牌的！”
“那下次让他来给我们讲讲课？”陈瑶眼睛一亮。
“没问题！”
实验室的钥匙被我们轮流保管。我管钥匙那周，总会提前半小时去开门，把里面的仪器擦干净，再泡上一壶柠檬水——知道江晚晴不爱喝奶茶。纪燃管钥匙时，会带些小零食放在储物柜里，有我爱吃的红豆糕，沈逸喜欢的牛肉干，陆承宇常吃的巧克力。
有天早上，我去实验室拿忘带的笔记本，推开门却看到纪燃坐在实验台旁，手里拿着我的错题本，正用红笔在上面写着什么。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怎么来了这么早？”我愣在门口。
他抬起头，手里的笔还停留在纸上：“看你这道题的解法有点绕，想给你写个更简单的思路。”
我的错题本上，他用红笔写了另一种解法，步骤比我的简洁一半，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这样是不是快多了？”
“谢谢。”我走过去，接过笔记本，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有电流窜过。
“不客气，”他笑了笑，“对了，周末有个物理讲座，在市科技馆，一起去吗？”
“好啊。”我立刻点头。
“那我让老周去接你。”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我的衣领，“早上有点凉，别穿太少。”
我看着他走出实验室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复杂的物理公式，那些难记的定则，好像都没那么可怕了。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哪里弄错了，总会有人耐心地帮我画叉，再一笔一划地教我怎么改正。
距离物理竞赛初赛还有三十天。我们五个站在实验室门口，看着墙上贴的倒计时日历，谁都没说话。但我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憋着一股劲——不是要打败谁，而是要对得起那些一起在实验室刷题的夜晚，对得起那些互相纠错的耐心，对得起这个有月光、有公式、有彼此的秋天。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洒满校园。纪燃拍了拍我们的肩膀：“走吧，去吃早饭，今天食堂有你爱吃的红豆包。”
我们笑着往食堂走，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像一首轻快的歌。我看着身边这几个吵吵闹闹的朋友，突然觉得，哪怕最后拿不到金奖，这段一起努力的日子，也已经是最好的奖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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