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放榜那天，圣英中学的梧桐道上落满了金箔似的阳光。公告栏前围得水泄不通，比迎新晚会时的人还多——毕竟对这所浸在“家世论”里的贵族学校来说，能让普通学生和纪、陆这样的家族子弟并肩出现在红榜上，本身就是件新鲜事。
“让让！让让！”沈逸仗着个子高，从人群里挤出条缝，手里还攥着刚买的冰镇可乐，“我看到纪燃的名字了！在最顶上！”
陈瑶踮着脚往里面瞅，马尾辫随着动作一甩一甩：“苏念！你爸公司的车停在那边！张叔刚才跟我说，你妈特意让他带了庆祝蛋糕！”
我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手心全是汗。爸爸是苏家旁系，今年过年才和主家断绝关系，独自继承了那家濒临破产的海外贸易分公司，妈妈辞掉原本的工作帮他打理，最近忙得连回家吃晚饭的时间都没有。他们总说“竞赛结果不重要”，却会在深夜悄悄给我房间的台灯换更亮的灯泡。
“别挤了，”纪燃突然伸手揽住我的肩膀，把我往他身边带了带，“物理老师发了电子版名单，在我手机里。”
他的手机屏幕上，红色的“一等奖”三个字格外刺眼，下面并排列着三个名字：纪燃、陆承宇、苏念。我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串数字——92.5分，比陆承宇高0.3分，比纪燃低1.2分。
“我……我真的是一等奖？”我盯着那串数字，感觉像在做梦。
“不然呢？”沈逸把头凑过来，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你看我！沈逸，二等奖！86分！我爸要是知道了，肯定给我买最新款的游戏舱！”他家里是做娱乐公司的，旗下明星的海报贴满了校门口的宣传栏，此刻他眼里的雀跃，却和普通男生没什么两样。
陆承宇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阳光：“我的实验题扣了2分，不然应该能超过你。”他语气平淡，嘴角却藏着笑意——他家里是搞航天科技的，爷爷是院士，但他的错题本比谁都厚，边角都磨得起了毛。
江晚晴站在旁边，指尖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轻轻点着，屏幕里是二等奖的名单，她的名字紧跟在沈逸后面，也是86分。“看来没白熬那么多夜。”她轻声说，耳尖有点红。她家里是做艺术品拍卖的，妈妈总说“女孩子学理科没前途”，她却瞒着家里报了竞赛，辅导书都是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的。
“陈瑶！”我突然想起她，赶紧在名单里找，“在这里！优秀奖！81.5分！三等奖最后一名是82分，就差0.5分！”
陈瑶的眼圈一下就红了，捏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发白：“还是差了点……我妈肯定又要笑我‘关键时刻掉链子’。”
“不许这么说！”我拍了拍她的背，“你初赛才70分，现在进步了11.5分，这叫‘逆袭’！物理老师昨天还跟我说，你的电路图设计特别有灵气，就是计算粗心了点。”
“对，”纪燃从背包里掏出瓶牛奶递给她，“优秀奖也有学分，还能申请实验室的钥匙，以后我们一起刷题，下次肯定能拿三等奖。”
陈瑶吸了吸鼻子，突然破涕为笑：“那你们得请我吃冰淇淋！庆祝我‘差点拿到三等奖’！”
周围的人渐渐散去，几个穿着定制校服的男生还在议论：“纪燃拿第一不奇怪，他爷爷是诺贝尔提名者；陆承宇家的实验室比学校的还先进……”
“苏念是怎么回事？”有人压低声音，“没听说她家里是搞科研的啊。”
“好像是苏家的旁系，”另一个声音插进来，“过年才跟主家闹翻，继承了个快倒闭的贸易公司，听说她爸妈现在还在仓库里办公呢。”
“那她凭什么拿一等奖？”
“说不定是抄的……”
“你再说一遍？”纪燃突然转过身，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冷意。那几个男生显然没料到他会接话，愣了一下，其中一个不服气地说：“本来就是，圣英什么时候轮到……”
“轮到努力的人拿奖，不行吗？”江晚晴打断他，手里还捏着竞赛准考证，“苏念的初赛成绩是全市第七，复赛实验操作满分，这些都是教育局公示过的，你要查吗？我可以把网址发给你。”
她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那几个男生的脸涨得通红，悻悻地走了。陈瑶气得直跺脚：“他们怎么能这么说！太过分了！”
“别理他们，”陆承宇推了推眼镜，“数据比口水有说服力。”
我看着他们维护我的样子，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在圣英待了两年，我早就习惯了用“家世”划分等级——纪燃的钢笔是限量款，陆承宇的书包是定制的，沈逸的球鞋能买我半年的辅导书。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他们比，只是想证明，普通家庭的孩子，也能靠自己站上领奖台。
“走吧，”纪燃拍了拍我的肩膀，“校长说要给我们开表彰会，顺便发奖学金。”
表彰会在礼堂举行，校长站在台上，手里举着成绩单笑得合不拢嘴：“今年我们创造了历史！一等奖三个，二等奖两个，优秀奖一个，总分全市第一！比去年多拿了四个奖！尤其是苏念同学，作为文科生，跨科拿到物理竞赛一等奖，这在圣英是第一次！”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我看到爸爸坐在第一排，西装袖口沾着点墨水——他肯定是刚从公司赶来的，手里还攥着外贸合同。妈妈坐在他旁边，悄悄用纸巾擦眼泪，脖子上的丝巾还是去年公司年会发的纪念品。
颁奖时，纪燃把我的奖杯递给我，低声说：“上面的刻字不错，配得上你的努力。”
我接过奖杯，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底座上刻着“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 苏念”。阳光透过礼堂的玻璃窗照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落在爸爸的西装上，落在妈妈的丝巾上，落在台下所有为我鼓掌的普通学生脸上。
沈逸拿着二等奖的证书，在台上做发言：“我以前总觉得，反正家里有公司，学不学都一样。但这次刷题时我发现，靠自己解出一道题的快乐，比签成一笔合同还爽！”
台下哄堂大笑，他爸爸坐在下面，笑得眼角都是皱纹，手里的钢笔转得飞快——那是他平时谈生意时的习惯，只有特别开心时才会这样。
江晚晴的发言很简短：“谢谢物理老师，谢谢我的朋友们。努力不一定有结果，但不努力一定没有。”她妈妈坐在台下，手里捧着束向日葵，眼眶红红的——以前她总说“女孩子学理科没用”，现在却把江晚晴的证书紧紧攥在手里。
散会后，爸爸走过来，用力抱了抱我，声音有点抖：“我家念念长大了……比爸爸厉害。”他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贸易合同，上面的钢笔字写得密密麻麻，全是修改痕迹。
“爸，你也很厉害，”我笑着说，“你把快倒闭的公司做起来了，比拿一等奖难多了。”
妈妈把一个保温桶塞给我：“刚炖的银耳羹，给你和朋友们分着喝。你爸说，要请大家去家里吃饭，他亲自下厨。”
“好啊！”沈逸立刻响应，“叔叔会做糖醋排骨吗？我妈做的总太甜。”
“放心，”爸爸拍着胸脯，“我做外贸时在糖醋排骨的故乡待过三年，保证正宗！”
我们一群人往校门口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纪燃手里转着奖杯，陆承宇在给江晚晴讲错题，沈逸和陈瑶在争论冰淇淋该吃草莓味还是巧克力味。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想起刚入学时，我总觉得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他们讨论的游艇派对，我听不懂；他们炫耀的限量版，我买不起。但现在我知道，有些东西比家世更重要：是纪燃给我讲题时的耐心，是陆承宇帮我整理的错题集，是江晚晴偷偷借给我的辅导书，是沈逸总想着分我一半的零食，是陈瑶永远站在我这边的维护。
距离高中毕业还有650天。我握着手里的奖杯，突然觉得，圣英的门槛或许没那么高，那些看似牢不可破的“规则”，其实正在被我们一点点打破。就像物理课上学的“力的合成”，当我们的努力方向一致时，总能产生意想不到的力量。
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远处传来校车的鸣笛声。我看着身边说说笑笑的朋友们，突然觉得，这个秋天，比任何时候都温暖。因为我们证明了，在圣英，除了家世和身份，努力和友情，同样值得被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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