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烟花在窗外炸开时，我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微信聊天框停留在三天前，纪燃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等我回来”，后面跟着个太阳的表情，像他每次帮我讲题时，落在笔记本上的光斑。
“念念，吃饺子了。”妈妈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走进来，醋碟里漂着几粒鲜红的枸杞——知道我爱吃酸，特意多放了半勺陈醋。她看我盯着手机不动，轻轻叹了口气，“别等了，说不定是美国那边信号不好。”
我点点头，夹起个饺子塞进嘴里，韭菜鸡蛋馅的，是我最爱吃的。可舌尖触到的，只有冰冰凉凉的酸，像吞了口没化的雪。
三天前，纪燃突然从民宿消失。我们去找他时，只在枕头下发现张纸条，字迹潦草得不像他：“爷爷病危，需立刻回美国，勿念。”
沈逸当时就急了，拿着纸条来回踱步：“怎么能勿念呢？至少说声什么时候回来啊！他爷爷不是一直在瑞士疗养吗？怎么突然病危了？”
江晚晴比我们冷静，翻出手机查最近的航班信息：“直飞纽约的航班每天两班，他应该是坐最早那班走的。我给他发了消息，没回；打了电话，关机。”
陆承宇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了沉：“纪爷爷是物理界泰斗，前几年确实查出心脏有问题，可能这次……”他没再说下去，但我们都懂。
只有陈瑶红着眼圈，拉着我的手说：“苏念你别担心，纪燃肯定会回来的，他答应过要教我天体物理的。”
可现在，连除夕的钟声都敲过了，他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微信朋友圈停留在上周的民宿合照，我们五个挤在篝火旁，笑得像群傻子。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赶紧抓起来，是沈逸发来的消息：“我刚问了我在美国的表哥，说纪家那边守得很严，媒体都进不去。别多想，肯定没事的。”
后面跟着个拍肩的表情包，傻气又可爱。我回复“知道了”，指尖却在屏幕上悬了很久，终究还是没问“他有没有提到我”。
年初一的早上，陈瑶踩着积雪来我家，手里捧着个保温桶。“我妈煮的甜汤，放了桂圆和红枣，说是能‘安神’。”她把保温桶塞给我，自己往沙发上一坐，开始翻我的物理笔记，“你看这道题，上次纪燃说用微元法更简单，我还是没弄懂，等他回来让他再讲一遍。”
她刻意说得轻松，可翻笔记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停在纪燃写过批注的那页，半天没翻过去。
中午的时候，陆承宇和江晚晴也来了。陆承宇手里拿着本《天体物理导论》，说是“提前预习，等纪燃回来一起讨论”；江晚晴带了副新的扑克牌，是她自己画的，每张牌上都印着物理公式，“咱们玩升级，输的人要背一个公式。”
我们围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暖气开得很足，茶几上摆着妈妈准备的零食，陈瑶带来的甜汤还冒着热气。可谁都没提打牌的事，沈逸拿着遥控器胡乱换台，陆承宇的目光总落在门口，江晚晴数着牌，却把“A”和“K”弄混了好几次。
“其实，”我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干，“他走的那天早上，我看到他在民宿的院子里打电话，对着腊梅树说了很久。当时我以为是跟他爷爷报平安，现在想来……”
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那天的阳光很好，腊梅的花苞上还挂着冰碴，他对着电话说“我知道了”“会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语气平静得不像要去面对生离死别。我当时还笑他“跟树说话”，他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没解释。
“他肯定会回来的，”沈逸把遥控器一扔，语气笃定得像在发誓，“他还欠我一顿火锅呢！上次在民宿说好了，回来就去吃那家新开的九宫格！”
“对，”陈瑶立刻接话，“他还答应教我做受力分析图，说我画的像蜘蛛网。”
江晚晴把印着“能量守恒定律”的牌放在我手里：“他说过，物理题就像人生，看起来无解，其实只是没找到正确的公式。”
陆承宇推了推眼镜，补充道：“他的笔记本还在实验室，里面有我们一起整理的竞赛考点，他不会丢下的。”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像在拼凑一块破碎的拼图，试图把那个突然空出来的位置填满。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像纪燃笔记本上的重点标注，可再暖的光，也照不进心里那个突然空出来的洞。
晚上刷朋友圈时，看到苏明哲发了条动态，是在纽约参加某个晚宴的照片，背景里隐约能看到纪家的庄园轮廓。我犹豫了很久，还是给他发了条消息：“你知道纪燃的情况吗？”
他回得很快：“纪老爷子情况不太好，纪燃在医院守着，不方便用手机。怎么？你跟他很熟？”
我没再回复，退出了聊天框。原来他不是不想联系，是真的没时间。可“不方便”三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不疼，却密密麻麻地泛着酸。
陈瑶发来视频通话，镜头里她正和沈逸、江晚晴、陆承宇围在她家的壁炉旁，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个写着名字的灯笼。“这是我爸做的，”她举着写有“苏念”的灯笼晃了晃，“说把想念写在灯笼上，风会把它带到想去的地方。”
沈逸抢过镜头，举着写有“纪燃”的灯笼，对着屏幕大喊：“纪燃你听到没！赶紧回来！不然你的物理笔记我们就分了！”
江晚晴和陆承宇站在旁边，对着镜头轻轻笑，眼里却都藏着点没说出口的担心。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映得他们的脸颊红红的，像极了民宿那晚的篝火。
挂了视频，我走到窗边，看着漫天的烟花。手机里存着张纪燃的照片，是在民宿拍的，他举着烤焦的红薯，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背景里的腊梅开了两朵，小小的，却很亮。
我点开他的对话框，输入“我等你”，想了想，又加上个太阳的表情，和他最后发给我的那个一模一样。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烟花刚好在头顶炸开，金色的光落满窗台，像谁撒了把星星。
距离高中毕业还有450天。我握着发烫的手机，突然觉得，原来“摆烂”的前提，是有人陪你一起混日子。当那个最默契的人突然缺席，连等待都变得这么难。
但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等。电话那头的朋友们，壁炉旁的灯笼，实验室里的笔记本，还有心里那个没说出口的约定，都在陪着我。
这个新年，有点冷，有点空，却也因为这些温暖的陪伴，多了点撑下去的勇气。等烟花散尽，等春风吹开腊梅，他总会回来的吧。
我对着窗外的烟花，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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