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完美

校报发行的日子，整个明德高中都沸腾了。

头版不是往常的校务新闻，而是一篇题为《优秀生的脆弱：论完美主义的代价》的个人专访。程修远在文中首次公开了自己因钢琴比赛失败而患上轻度焦虑症的经历，虽然没有点名林妍，但详细描述了"某位同学"的恶意行为导致的后果。

鹿晚晴拿着校报穿过议论纷纷的人群时，手指微微发抖。程修远居然真的这样撕开了自己的保护壳，把最脆弱的部分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他疯了吗？"小雨夺过报纸，"这下他的保送资格会不会受影响啊？"

鹿晚晴的心猛地一沉。她没想到这一层——顶尖大学最看重的就是心理素质。

学生会办公室外围满了人。透过玻璃窗，鹿晚晴看到程修远正在和校长谈话，表情平静。林妍站在一旁，脸色铁青。

"让一下！"鹿晚晴挤到前排，正好听到校长的声音：

"...勇气可嘉，但这种事应该先向学校反映，而不是直接捅给校报。"

"我反映过，三年前。"程修远的声音很稳，"当时您说'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讲'。"

校长的表情僵住了。林妍突然插话："程修远，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连累学生会形象？自私！"

"我认为真实比形象更重要。"程修远转向她，"顺便，你手机里那些照片，法律上已经构成侵犯肖像权。如果今天之内不删除，我会正式起诉。"

林妍的脸由青转白，最后变成一种难看的猪肝色。她跺着脚冲出办公室，差点撞倒门口的鹿晚晴。

四目相对的瞬间，程修远几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鹿晚晴想笑又想哭，最后只能紧紧攥住手中的校报。

午休时分，鹿晚晴在美术教室找到了程修远。他正在整理那套彩色笔记，看到她进来，动作顿了一下。

"保送的事..."鹿晚晴嗓子发干。

"没关系。"程修远推了推眼镜，"我更想去参加普通高考。"

"为什么？"

"因为..."程修远难得地犹豫了，"我想试试不靠'完美学生'的头衔，仅凭实力能走多远。"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镜片后的眼睛清澈见底。鹿晚晴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生比她想象中勇敢得多。

"艺术节。"她脱口而出，"我们一起参加吧。"

程修远的手指僵在笔记本上："什么？"

"你弹琴，我唱歌。"鹿晚晴越说越兴奋，"就唱我那首原创，你已经有谱子了不是吗？"

"我...不能上台。"程修远的声音低了下去。

"不是比赛，只是表演。"鹿晚晴抓住他的手腕，"而且我会在你旁边。"

程修远的手腕在她掌心微微发抖，但这次他没有抽走。袖扣冰凉的触感贴着鹿晚晴的皮肤，像一个小小的承诺。

"考虑一下？"她松开手，从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名表，"截止今天放学。"

程修远盯着那张表格，喉结上下滚动。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落地的声音。

"如果我..."他最终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如果在台上手抖..."

"那就抖啊。"鹿晚晴笑了，"反正我的歌也经常跑调。"

程修远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他笑了。不是礼貌性的微笑，而是一个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让鹿晚晴的心跳漏了半拍。

"好。"他说，接过报名表，"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从今天起，每天放学后加一小时数学辅导。"程修远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如果忽略他发红的耳尖的话，"期中考试你必须进年级前一百。"

鹿晚晴夸张地哀嚎一声："你这是趁火打劫！"

"彼此彼此。"程修远推了推眼镜，嘴角却上扬着，"毕竟某人刚刚利用我的弱点说服我参加艺术节。"

鹿晚晴正要反驳，教室门突然被推开。林妍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程修远，校长找你。"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冷笑一声，"看来校报上的煽情故事是真的？学霸和艺术生的爱情童话？"

程修远站起来，身高的优势让他能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妍："照片删了吗？"

"删了。"林妍咬牙切齿，"不过..."她转向鹿晚晴，"你知道程修远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吧？他们能接受儿子和一个数学不及格的艺术生混在一起？"

鹿晚晴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程修远却突然上前一步："林妍，你父亲最近正在竞选市教育局局长吧？需要我提醒他女儿三年前的行为涉嫌故意伤害吗？"

林妍的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你...你没有证据..."

"现在没有了。"程修远的声音冷得像冰，"但如果你再打扰鹿晚晴或散布任何谣言，我不介意让校报做个追踪报道。"

林妍离开后，教室里安静得可怕。鹿晚晴盯着程修远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男生陌生又熟悉。

"你真的...会那么做吗？"她小声问。

程修远转向她，眼神柔和下来："不会。但吓唬人有时候是必要的。"

鹿晚晴噗嗤笑出声："程修远，你学坏了！"

"近墨者黑。"程修远拿起报名表，"现在，我们去交表？"

走出教学楼时，一片梧桐叶打着旋落在鹿晚晴肩上。程修远自然地伸手拂去，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秋日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他们，把两个并排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