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前一周,鹿晚晴的草稿本上画满了音符。她咬着铅笔头,在五线谱上涂涂改改,脚边散落着十几团废纸。音乐教室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校园早已陷入沉睡。
"这里...应该再升高半个音。"她哼唱着,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
门被轻轻推开,程修远端着两杯速溶咖啡走进来,眼镜片上蒙着一层雾气。"宿舍锁门了,"他把其中一杯放在鹿晚晴手边,"今晚我们回不去了。"
鹿晚晴头也不抬地接过咖啡,喝了一大口,立刻皱起脸:"好苦!你没加糖?"
"加了,两勺。"程修远坐在她旁边,"是你味蕾被熬夜折磨得失灵了。"
鹿晚晴撇嘴,却突然眼前一亮:"等等!这段和声你来听听——"她抓起程修远的手,把铅笔塞进他手里,"弹一下这几小节。"
程修远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笔的姿势标准得像教科书插图。他扫了一眼乐谱,轻轻哼唱起来,眉头渐渐舒展:"这里转调很巧妙,但衔接处有点突兀。"
"对吧?我想加个过渡..."鹿晚晴凑近乐谱,头发垂下来扫过程修远的手腕。她身上有颜料和柠檬洗发水混合的味道,在深夜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程修远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喉结滚动了一下:"试试降E大调?"
"天才!"鹿晚晴猛地拍桌,咖啡杯危险地晃了晃。她迅速在谱子上修改,哼唱时眼睛亮得像星星,"完美!这段solo就是为你写的,你弹的时候——"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程修远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内侧——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怎么了?"鹿晚晴放下笔,"还是不能上台?"
程修远摘下眼镜,用衣角慢慢擦拭镜片:"我父母...知道了艺术节的事。"
"然后呢?"
"他们明天要来学校。"程修远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父亲...取消了去德国的学术会议。"
鹿晚晴倒吸一口冷气。程修远的父亲是著名的数学教授,向来以工作狂著称。能让他取消重要行程的事,一定非同小可。
"因为他们不同意你参加演出?"
程修远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复杂的光:"在他们眼里,钢琴只是'锦上添花的装饰',数学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他模仿父亲说话的语气惟妙惟肖,却让鹿晚晴心里一揪。
"所以你初二放弃钢琴..."
"不全是因为那次失败。"程修远苦笑,"是我父亲说,既然不能做到最好,不如及时止损。"
鹿晚晴胸口腾起一股无名火:"什么叫'最好'?比赛名次吗?"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冠军和失败者。"程修远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恰好是贝多芬《命运》开头的旋律,"我母亲虽然温和些,但本质上认同这个观点。"
鹿晚晴突然站起来,拉起程修远的手:"跟我来。"
"去哪?现在凌晨两点了。"
"音乐教室。"
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钢琴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鹿晚晴打开琴盖,拉着程修远并排坐在琴凳上。
"弹给我听。"她翻开自己修改了一晚上的乐谱,"就现在,没有观众,没有评委,只有音乐。"
程修远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微微颤抖。鹿晚晴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终于,第一个音符响起,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旋律渐渐流畅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澈。
弹到一半,程修远的右手突然僵住了。他猛地合上琴盖,发出一声巨响:"还是不行!"
"没关系,"鹿晚晴轻轻按住他紧绷的手臂,"我们试试四手联弹?"
不等他回答,她已经翻开一本简单的四手联弹曲集,把高音部分摆在自己面前:"你弹低音部,跟着我就好。"
程修远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手放在琴键上。这一次,有鹿晚晴在旁边,简单的旋律像一条安全绳,牵引着他慢慢找回手感。当两双手的旋律交织在一起时,程修远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
一曲终了,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月光下,鹿晚晴的侧脸线条柔和得像一幅水墨画,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谢谢你。"程修远轻声说。
鹿晚晴转过头,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谢什么?"
"不知道。"程修远的声音有些哑,"就是...谢谢你。"
鹿晚晴突然觉得脸颊发烫,赶紧站起身:"困死了,我睡会儿。"她拖来两把椅子拼成简易床,背对着程修远躺下,"你也休息吧,明天还要见你父母呢。"
程修远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动。直到听见鹿晚晴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他才悄悄脱下校服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