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夫妇

第二天中午，鹿晚晴在食堂门口被程修远拦住。他今天格外正式，白衬衫熨得一丝不苟，连袖扣都换成了低调的银灰色。

"他们到了。"程修远的声音绷得像琴弦，"在校长室。"

鹿晚晴咽下嘴里的饭团："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程修远推了推眼镜，"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如果下午的排练我..."

"我陪你去。"鹿晚晴放下饭盒，拍了拍手上的饭粒，"等我两分钟。"

程修远怔了怔："你不用..."

"少废话，带路。"鹿晚晴已经大步走向教学楼，"校长室在几楼？"

校长室外，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谈话声。一个低沉男声正在说话，语气不容置疑："...高中生应该以学业为重，何况修远已经获得CMO金牌，接下来要准备国际奥赛..."

程修远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敲门。鹿晚晴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你还好吗？"她小声问。

程修远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校长室里，一对气质出众的中年夫妇坐在沙发上。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面容严肃；女人则是一身得体的旗袍，眉眼间能看出与程修远相似的轮廓。

"爸，妈。"程修远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度。

程父的目光扫过儿子，落在鹿晚晴身上："这位是？"

"鹿晚晴，艺术节我的搭档。"程修远介绍道，"这是家父家母。"

鹿晚晴礼貌地鞠了一躬："叔叔阿姨好。"

程母微笑着点点头，程父却皱起眉："就是你提议让修远参加艺术节的？"

"是我邀请的。"鹿晚晴直视程父的眼睛，"但决定权在程修远自己。"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程父转向儿子："你知道下个月就是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吧？"

"知道。"程修远站得笔直，"我的准备进度没有落后。"

"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活动上，就是最大的落后。"程父的声音不大，却像鞭子一样抽在空气中，"钢琴玩玩可以，但别本末倒置。"

程修远的下颌线绷紧了："表演不会影响我学习。"

"表演？"程父冷笑一声，"初二那次教训还不够吗？"

鹿晚晴看到程修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忍不住插话："叔叔，程修远的钢琴弹得很好，我们——"

"年轻人，"程父打断她，"你知道修远高二就已经获得清华保送资格了吗？知道他发表过两篇SCI论文吗？"

鹿晚晴握紧了拳头："但这不是他生活的全部！"

"晚晴。"程修远轻轻拉住她的手腕，"别说了。"

程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儿子："校长已经同意你参加这次艺术节，但这是最后一次。别忘了你的目标。"

他转向鹿晚晴，语气缓和了些："小姑娘，有艺术爱好是好事，但别耽误真正有前途的人。"

鹿晚晴气得浑身发抖，却被程修远牢牢拉住。程母适时地打圆场："修远，爸妈也是为你好。晚上一起吃个饭？你爸明天一早的飞机。"

"好。"程修远机械地回答。

送走父母后，程修远在走廊长椅上坐了整整十分钟，一言不发。鹿晚晴坐在他旁边，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你爸爸...一直这样吗？"她最终打破沉默。

程修远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今天还算温和的。"

"为什么...要在乎他的期待？"鹿晚晴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已经足够优秀了。"

程修远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深不见底："因为我只有两种选择——达到他的标准，或者彻底放弃自己。"

"这太极端了！"

"对你来说也许是的。"程修远站起身，"走吧，下午还要排练。"

排练室里，程修远像台精密机器一样弹完了整首曲子，没有一丝差错，却也缺少了昨晚那种灵动的感情。鹿晚晴唱到一半突然停下。

"怎么了？"程修远抬头问。

"不对。"鹿晚晴摇头，"你弹得完美无缺，但听起来...像具尸体。"

程修远的手指僵在琴键上："这就是我的水平。"

"放屁！"鹿晚晴"砰"地合上琴盖，"昨晚那个会笑会紧张的程修远去哪了？被你爸一句话就吓没了？"

程修远猛地站起来，琴凳被带倒发出巨响："你不明白！"

"那就让我明白啊！"鹿晚晴抓住他的手腕，"告诉我为什么数学金牌还不够，为什么弹钢琴就是浪费时间，为什么你明明那么优秀却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程修远的胸口剧烈起伏，镜片后的眼睛泛起一丝红色："因为...因为如果不是最好，就没有意义。这是我从小被灌输的信条。"

"谁定义的'最好'？"鹿晚晴逼问，"你爸吗？"

程修远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闭上眼："我们别排练了。"

"好。"鹿晚晴松开手，"但记住，艺术节还有五天。你是要带着你爸的阴影上台，还是为自己弹一次琴？"

她转身离开排练室，关门时却听到程修远轻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而弹。"

鹿晚晴的手停在门把上，没有回头："那就想想，如果没有你爸，没有比赛，没有观众...只有你和音乐的时候，你想要表达什么？"

门外，她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程修远——脆弱、迷茫，像只被剪断线的风筝。而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接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