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音符

艺术节当天，后台乱得像被台风席卷过的画室。鹿晚晴站在化妆镜前，第十次调整自己的马尾辫。镜中的女孩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白。

"别揪了，头发要被你揪光了。"小雨拍开她的手，往她脸上又扑了一层粉，"程修远呢？"

"不知道。"鹿晚晴看向走廊，"他说去静一静，马上就回来。"

节目单上他们排在第七个，现在已经报到第五个了。鹿晚晴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裤子上敲打着节奏，那是她和程修远改编的曲子《秋日私语》的节拍。

"找到了！"小雨突然指向门口。程修远站在那里，白衬衫黑西裤，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没打领带。他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表情比平时更加紧绷。

"喝点水。"他递给鹿晚晴一瓶，指尖冰凉，"还有两个节目到我们。"

鹿晚晴接过水瓶，发现瓶盖已经被体贴地拧松了。"你还好吗？"她小声问。

程修远推了推眼镜——鹿晚晴注意到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还行。"

舞台上的歌声透过幕布传来，是一首流行歌曲的翻唱。鹿晚晴突然抓住程修远的手腕："跟我来。"

她拉着他穿过嘈杂的后台，躲进一个堆放道具的小隔间。空间狭小，两人不得不紧贴着站立，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听着，"鹿晚晴压低声音，"如果待会上台你手抖了，就看我。我会给你打拍子。"

程修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台下有评委，还有我父母..."

"去他的评委！去你的父母！"鹿晚晴几乎是用气音在吼，"这是我们的表演，我们的音乐。没有对错，只有表达。"

程修远深深地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潭幽深的湖水。片刻后，他轻轻点头。

"高二(7)班鹿晚晴、高二(1)班程修远，请准备！"工作人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舞台灯光刺得鹿晚晴眯起眼。她走在前面，能听到程修远沉稳的脚步声跟在身后。台下坐满了人，但她一眼就看到了前排的程父程母——程父正皱着眉头看表，程母则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钢琴已经摆在舞台中央。程修远坐下后，先调整了一下琴凳高度，然后向鹿晚晴点头示意。鹿晚晴站到麦克风前，深吸一口气。

"大家好，今天我们带来的是一首原创歌曲《星尘》，由我作词作曲，程修远钢琴伴奏。"

掌声中，程修远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鹿晚晴看到他做了个微不可察的深呼吸，然后——

第一个音符响起，清澈如水。前奏很顺利，程修远的状态比排练时还要好。鹿晚晴放松了些，在适当的节拍点开始唱：

"我们在夏末相遇，像两颗偏离轨道的星..."

歌声与钢琴声交织，在礼堂里回荡。台下观众安静得出奇，连程父都暂时放下了手表。鹿晚晴沉浸在音乐中，几乎忘记了紧张。

直到歌曲进行到三分之二处，那个转调后的高潮部分——程修远的右手突然僵住了。

鹿晚晴心头一跳，但没有停下演唱。她用余光看到程修远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右手悬在琴键上方微微颤抖，像只受伤的鸟。

台下开始有窃窃私语。前排的程父皱起眉头，程母担忧地握紧了手中的节目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鹿晚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举动——她放下话筒，走到钢琴边，挨着程修远坐下。

"跟着我。"她低声说，把双手放在琴键高音区。

程修远转过头，眼镜后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和无措。鹿晚晴对他微微一笑，开始弹奏简单的和弦。这是他们昨晚四手联弹时的旋律，不在原曲中，但能完美衔接。

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程修远的手指重新动了起来，配合着她的节奏。渐渐地，他的演奏恢复了流畅，甚至比之前更加富有感情。鹿晚晴适时地回到麦克风前，唱完了最后一段：

"即使轨迹不同，星光终将相遇..."

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未消，礼堂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鹿晚晴看向程修远，发现他仍坐在钢琴前，肩膀微微发抖。

她走回去，向他伸出手。程修远抬头，镜片后的眼睛泛着可疑的水光。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握住鹿晚晴的手站了起来，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抱住了她。

台下传来几声惊呼和口哨声。鹿晚晴僵了一秒，随即感到程修远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那声音脆弱得不像出自那个永远完美的程修远。

她回抱住他，感觉到他的心跳快得像受惊的小鹿。"你做到了。"她轻声回答。

分开时，程修远迅速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鹿晚晴假装没看见，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一起向观众鞠躬。掌声中，她注意到前排的程父脸色阴沉，而林妍正举着手机对准他们，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回到后台，程修远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靠在墙上闭目养神。鹿晚晴给他拿了瓶水，他接过来时手指仍在轻微颤抖。

"我第一次...在台上没有完全崩溃。"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因为你在。"

鹿晚晴鼻子一酸，正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出现的林妍打断。

"真是感人的表演啊。"她甜腻的声音让人起鸡皮疙瘩，"尤其是那段'即兴发挥'。"她故意加重最后四个字，同时晃了晃手机，"照片拍得很清晰呢，程叔叔程阿姨一定很'欣慰'。"

程修远站直身体："删掉。"

"凭什么？"林妍挑眉，"校园论坛就喜欢这种八卦。对了，我已经把你参加艺术节的消息告诉你父亲的同事了，他们都很'惊讶'呢。"

鹿晚晴上前一步："林妍，你——"

"晚晴。"程修远轻轻拉住她的手腕，"算了。"

林妍得意地笑了，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对了，程修远，你父亲刚才接到电话走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哦。"

程修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鹿晚晴握紧他的手："别理她。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程修远摇摇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鹿晚晴想抗议，但看到他疲惫的眼神，只好点头："那我在音乐教室等你。不管多晚。"

程修远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然后松开。鹿晚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心里像压了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