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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漕运暗流,戏词留痕

曲终又人散

东郊粮仓的火把将夜空烧得一片通红,顾家的人显然没料到会撞见这等场面,乱了片刻后,为首的管事强作镇定,厉声喝道:“慌什么!把尸体处理干净,军械……全都搬到马车上,快!”

几个家丁哆哆嗦嗦地去解房梁上的绳索,王二麻子的尸体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火把的光映在他们脸上,一半是惊惧,一半是贪婪——这些军械若是倒卖出去,足够他们快活好几年。

沈砚秋隐在暗处的阴影里,指尖捏着那枚从立柱后捡到的丝线,线身光滑坚韧,凑近了闻,能嗅到一丝极淡的药草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眯起眼,看着顾家的人忙乱地搬运军械,眼底的寒意越来越重。

顾家私运军械,绝非小事。京畿之地,私藏军械等同谋逆,他们敢如此明目张胆,背后定然有人撑腰。

“大人,要不要动手?”身旁的随从低声问,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

沈砚秋摇头:“不必。”他要的不是这几个小喽啰,“跟着他们,看这些军械运去了哪里。”

随从领命,悄然退下。沈砚秋又看了一眼粮仓内狼藉的景象,目光扫过地上那摊尚未干涸的血迹,转身没入更深的夜色里。方才在立柱后感受到的那道视线,锐利如刀,绝非寻常杀手所有。那人似乎并未走远,只是在暗处看着他,像在看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而这场戏的另一位“主演”,此刻正站在城郊一处僻静的别院屋顶。

苏伶仃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清俊的面容,夜风拂过他的发梢,带着粮仓那边隐约传来的喧嚣。他方才并未真的离开,而是借着夜色隐匿在附近,将沈砚秋的举动尽收眼底。

“倒是沉得住气。”他低声自语,指尖摩挲着折扇上的雕花,扇尖的毒还未干透,泛着幽蓝的冷光。沈砚秋没有贸然动手,显然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这份隐忍,比那些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难缠得多。

“三爷,顾家的车队往南去了,像是往通州码头的方向。”心腹小厮从暗处跃上来,单膝跪地禀报。

“通州码头?”苏伶仃挑眉,“看来顾家是想借着漕运,把这些军械运出京城。”

漕运是京城的命脉,南来北往的货物都要经通州码头周转,三大世家明争暗斗,大半的精力都耗在这漕运上。苏家靠着梨园和药材生意勉强分一杯羹,沈家则仗着沈太傅在朝中的势力插了只脚,唯有顾家,这些年靠着勾结贪官,几乎把持了大半的漕运份额。

“二爷那边传来消息,说顾家最近在码头囤积了一批‘药材’,查不到具体明细,怕是和这些军械有关。”小厮补充道。

苏伶仃口中的“二爷”,便是他的二哥苏明轩。苏明轩虽弃了戏台,却极会经商,苏家的药材生意在他手里做得风生水起,在三教九流中也颇有门路,只是性子急功近利,与苏伶仃向来不和。

“知道了。”苏伶仃淡淡应道,并未多问苏明轩的事,“你去盯着码头,别打草惊蛇。”

“是。”

小厮离开后,苏伶仃独自站在屋顶,望着远处京城的万家灯火。那些灯火背后,藏着多少肮脏龌龊,他比谁都清楚。苏家祖辈虽是梨园出身,却也沾染了不少权势斗争的血,他接手这“勾魂使”的身份,一半是为了家族,一半,是为了那些在黑暗中呼救却无人应答的人。

就像张侍郎拐卖的那些孩童,就像王二麻子私运军械背后可能牵连的无数性命。

他抬手,对着月光展开折扇,扇面上绘着一幅《寒江独钓图》,笔触清冷,与他平日里的柔媚扮相截然不同。这是他亲手画的,画里的孤舟蓑笠翁,像极了此刻的自己,也像……方才那个在粮仓里冷静观察的沈砚秋。

次日,凤仪班的《霸王别姬》依旧座无虚席。

沈砚秋照旧坐在二楼包厢,只是今日,他的目光不再仅仅停留在苏伶仃的身段唱腔上,更多的是在观察他的细微动作——抬手时的力度,转身时的角度,甚至是水袖滑落时露出的那截手腕。

苏伶仃今日唱到虞姬舞剑那段,身段愈发利落,一把木剑在他手中舞得如梨花纷飞,看似柔美,却暗藏杀机。尤其是最后一个旋身,剑风扫过戏台边缘的烛火,将那簇火苗压得矮了三分,足见腕力惊人。

“好!”台下喝彩声雷动。

沈砚秋端起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划过。一个唱戏的,腕力竟如此之大,绝非单纯练身段能练出来的。

一曲终了,苏伶仃谢幕时,目光似有若无地往二楼扫了一眼,正好对上沈砚秋的视线。他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随即转身退入后台。

沈砚秋放下茶盏,对随从道:“去查通州码头最近的漕运记录,尤其是顾家的船。”

“是。”

而后台,苏伶仃刚坐下,苏明月便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眉眼间带着几分担忧:“三弟,我听说……张侍郎的案子,沈御史在查你?”

苏明月是苏家唯一的女儿,比苏伶仃年长五岁,性子聪慧通透,是少数知道苏伶仃夜间行事的人,只是从不点破,只在暗中为他遮掩。

苏伶仃接过参汤,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二姐放心,沈砚秋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顾家那边你也要小心。”苏明月低声道,“二哥说,顾家主母最近动作频频,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还提到了‘勾魂使’……”

苏伶仃握着汤碗的手紧了紧:“他们查到什么了?”

“不清楚,但肯定没好事。”苏明月叹了口气,“你说你,好好的戏不唱,偏要去蹚那些浑水……”

“有些浑水,总得有人去蹚。”苏伶仃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坚定,“不然,只会淹了更多人。”

苏明月看着他眼底的执拗,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道:“我让人给你备了些新的头面,用的是南海进贡的珍珠,晚上……用得上。”

她口中的“晚上”,自然是指他夜间的行动。那些珍珠看似名贵,实则内中空洞,可藏银针或毒药。

苏伶仃点头:“多谢二姐。”

入夜,通州码头一片寂静,只有几盏孤灯在风中摇曳,照得水面泛着诡异的光。

一艘不起眼的货船正准备离岸,甲板上堆满了贴着“药材”标签的木箱。沈砚秋带着几个亲信隐在码头的货堆后,目光紧紧盯着那艘船。

“大人,查清楚了,这船是顾家的,船主是顾夫人的远房侄子,据说今晚要运一批‘药材’去江南。”

沈砚秋冷笑:“药材?我看是要命的东西。”

就在货船即将解缆时,一道白色身影如鬼魅般从水面掠过,轻盈地落在甲板上。

是苏伶仃。

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白纱,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手中的折扇开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什么人?!”船上的守卫厉声喝问,拔刀围了上来。

苏伶仃没答话,折扇一挥,扇尖精准地敲在为首那名守卫的手腕上,只听“哐当”一声,钢刀落地。他身形一晃,如穿花蝴蝶般在守卫中穿梭,折扇开合间,不断有人倒下,惨叫声很快被捂住——扇尖的毒,见血封喉。

沈砚秋在暗处看得清楚,苏伶仃的身手极其诡异,不似军中的刚猛,也不似江湖的路数,倒像是……糅合了戏曲身段的柔与杀招的狠,一招一式,都带着种惊心动魄的美。

很快,甲板上便没了活口。

苏伶仃走到那些木箱前,折扇挑开一个箱子的封条,里面果然不是药材,而是用油布包裹的长枪,与东郊粮仓里的军械一模一样。

他正要继续查看,忽然眉头一皱,转身望向暗处:“沈大人看得够久了,不出来喝杯茶?”

沈砚秋知道被发现了,索性从货堆后走出来,月光照在他身上,软剑已握在手中:“苏三爷深夜在此,是为了唱戏,还是为了查案?”

苏伶仃轻笑一声,折扇指向那些木箱:“自然是为了‘看戏’。沈大人呢?也来看顾家这场‘好戏’?”

两人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顾家的援兵到了。

苏伶仃眼神一凛:“看来这戏,还有下半场。”他折扇一收,身形一晃,便要跃入水中。

“等等。”沈砚秋忽然开口。

苏伶仃回头,眼中带着询问。

沈砚秋的目光落在甲板角落,那里有一片被风吹落的戏服碎片,是苏伶仃昨夜被软剑挑破的那一角,上面绣着半朵梅花,正是《霸王别姬》里虞姬戏服上的纹样。碎片旁,还散落着几个用血写的字,是《霸王别姬》里的戏词: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间留下的,像是在暗示什么。

苏伶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对沈砚秋道:“沈大人,好戏还在后头,别迟到了。”

说罢,他纵身跃入水中,只留下一圈涟漪,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沈砚秋走到那片戏服碎片旁,弯腰拾起,指尖触到那冰凉的绸缎,又看了看地上的血字,眸色深沉。

苏伶仃故意留下的。

他是在提醒自己,顾家的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就像四面楚歌的项羽,看似强大,实则已被包围。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近,沈砚秋将戏服碎片收好,对随从道:“撤。”

今夜的码头,不过是这场大戏的一个序幕。而他与苏伶仃,一个是追影的御史,一个是勾魂的戏子,终究要在这场血色权谋里,唱完这出未完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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