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打更人衙门的门口，望着走远的背影沉默许久，魏昭才收回目光。

海棠见她半天不说话，便知她心中八成有了自己的打算，遂上前询问：

海棠.“小姐，是要即刻遣人将李大人叫回来吗？”

魏昭却是摇头：

魏昭.“不，咱们去见父亲。”

虽说这个案子不大，还不至于拿到魏渊面前特意来提，只是那给事中都特意跑去刑部闹到了孙尚书面前，若她不把这个案子往魏渊跟前提上一提，倒是有些不给面子了。

毕竟再怎么说，孙尚书也是二品大员。

因着税银案告破，陈汉光倒是保住了京兆府尹的位置。但十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却始终没有下落，劫持税银的凶手依然在逃，前几日京兆府好不容易拿到一个陆淐之，可谁知道今天早上就发现人犯在大牢里遇害。眼瞧着唯一的线索断了，皇帝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十分不悦，让此案更加没了回转的余地。

陈汉光实在是无从查起，这才来了打更人衙门寻求帮助。

浩气楼上，午后的阳光顺着大开的门窗照进来，落到了不远处的矮几上，大堂中央的松柏长势喜人，这几年是愈发繁茂了。

矮几上炉子里的火苗舔舐着茶壶的底座，不消片刻便叫壶中的凉水直冒气，冲的盖子叮当作响。南宫倩柔身披金色铠甲，默默地侍立在侧，听见茶壶的动静，顺手拿起一旁的帕子端起茶壶，为魏渊斟满茶水递过去。

魏渊接过茶盏，指腹摩擦着杯沿，思索片刻后忽然没头没尾的问道：

魏渊.“昭儿现在何处？”

南宫倩柔.“午时前出去了，半刻钟前才回来，这会儿在见人。”

闻言，魏渊这才抬起眼睑，素来平静的脸上竟也爬上一丝难以窥见的诧异：

魏渊.“哦？这倒是挺难得的，是什么人？”

南宫倩柔.“是长砳县主簿徐久之，原本是来求见李玉春的，但李玉春这会儿不在，小姐回来时正好瞧见他来拜访，便多嘴问了句，就将人带到案牍库问话了。”

说到这个，南宫倩柔心中不免好奇。

他进打更人的时候虽然比不上杨砚和姜律中他们，但也不算短了，再加上他又是魏渊的义子，同魏昭相处的时间也不少，他自认对魏昭还是很了解的。

魏昭身体不好，不能和他们这些人一样习武练剑，所以只能终日与书本为伴，常年累月下来，那性子也被书本里的迂腐气磨得愈发沉默寡言、不理俗事，去年义父几次与她提及让她跟着自己和杨砚查案，可她都以自己身体不好为由推辞了去。

义父知晓她性子喜静，身体也不好，便也没有为难，只由着她去了。

今日长砳县的这个徐主簿来求见，想必定是长砳县出了什么他们解决不了的案子，这才求来打更人衙门。魏昭主动引见徐主簿询问案情之事，倒是叫南宫倩柔有些意外。

闻言，魏渊倒是没再继续询问，只是转头看向陈汉光，缓缓道：

魏渊.“陛下既没下令在何时将税银追回，那便不急。至于凶手是谁和税银的下落，打更人会继续跟进，陈府尹也不必太过忧心。”

见魏渊给出了准话，陈汉光这才松了口气。他双手拢在袖中，脸上顿时堆满了笑意：

陈汉光.“那就多谢魏公了。”

说完，他忽然想起此次京兆府奉旨查税银丢失一案时，魏昭的帮助，忽的话锋一转，

陈汉光.“其实此次下官来，不光是要请魏公拿个主意，最主要的是要感谢魏小姐。若非她的帮助，京兆府也不会这么快就破了这个案子。”

当然，这个案子，那个叫许七安的也帮了不少忙，但他也只是将假税银的制作方式给弄了出来，这会儿圣上已经下令让司天监的炼金师炼制假税银，也不知如何了。

所以比起许七安来，自然是魏小姐更重要了。

他虽不知人家会不会收礼，但毕竟也是自己的一番心意，该送还是要送的。

魏昭身体孱弱，那日在京兆府他也瞧见了，她脸色苍白，满是病气，一看就不怎么好。所以才特意挑了个触手生温的暖玉送来。

说起女儿来，魏渊的脸上多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来：

魏渊.“昭儿性子虽然冷清，但胜在温婉柔和，想必不会在意你的这点谢意。至于你送的东西……以昭儿的行事作风，想必不会收下的。”

送礼虽然被拒，但陈汉光却并未觉得意外。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打听过了，这魏昭小姐和魏公一样，从不收礼，凡是送了的几乎都让她给退回去了。至于自己为什么要送，那也不过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一番心意罢了。

既然人家不收，自己再拿回去便是。

陈汉光.“小姐还真是清廉啊。”

魏渊.“昭儿虽是个女孩子，却也是正经读书人，像她这样的人最重视的无非就是一个名声，不肯收礼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说罢，魏渊又抬了抬手，南宫倩柔会意，自陈汉光手中将那小盒子接过来，见里面躺着一个成色极为不错的暖玉，便又笑道：

魏渊.“这暖玉成色倒是不错，虽不能根治她的心脉不全之症，但对她的身体却是极好的，若能以此来温养，她那纤弱的身子或许能好一些。看在你如此用心的份上，我倒是可以破一次例替她收下。只一点，就是你送礼的事情万不可叫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以她的性子必定心生不悦不说，还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魏昭毕竟是自己亲自带大的，她是什么性子，整个大奉京城怕是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清楚了。她平日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为了利益行讨好谄媚之事，从前有人想要巴结打更人，甚至有人为了加入打更人没少在她那里下功夫，这次数多了，她便不耐烦应付这些，干脆关上门来统统都不见，就算有人托了打更人里的人送礼，也都是让她给退了回去。

陈汉光.“魏公说的极是，下官晓得，今日这事下官必不会外传。”

说完，陈汉光又是一揖，

陈汉光.“时候也不早了，京兆府还有些公务尚未处理，下官便不叨扰了，先行告辞。”

魏渊颔首，便也不再继续赘言，只转头吩咐南宫倩柔：

魏渊.“小柔，送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