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打在医院的玻璃窗上，像一串串断线的珍珠。周予安靠在父亲病房外的走廊墙壁上，额头贴着冰凉的瓷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周小姐，"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您父亲的情况需要升级治疗方案。如果再拖延，肝功能可能会进一步恶化。"
周予安攥紧了手中的缴费单，纸张在她掌心皱成一团。新治疗方案的费用是原来的两倍，而家里已经卖掉了唯一值钱的钢琴，再也拿不出更多钱了。
"我明白了，"她声音干涩，"请先开始治疗，我会尽快凑齐费用。"
医生点点头离开了。周予安深吸一口气，推开病房门。父亲正靠在床头看书，脸色蜡黄，但看到她进来，立刻露出笑容。
"安安，怎么这个时间来了？不是有物理竞赛准备吗？"
"想来看看您。"周予安在床边坐下，悄悄把缴费单塞进书包，"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父亲轻咳两声，明显在掩饰不适，"你妈妈说你最近学习很辛苦，别太累着自己。"
周予安握住父亲的手，那曾经能弹出美妙旋律的手指如今瘦骨嶙峋。她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周予安在医院门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舍得打车，撑开伞走进了雨中。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和帆布鞋，冰冷的触感从脚底蔓延上来。
她没有注意到，医院对面的咖啡厅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透过雨帘注视着她。
季霄放下咖啡杯，眉头紧锁。他原本是来医院看望生病的管家，却意外看到周予安从内科病房区走出来，脸色苍白得吓人。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他在医院遇见她了。
"陈叔，"他叫住正要离开的老管家，"帮我个忙，查一下内科肝病区一个姓周的病人情况。女儿是穿校服的高中生，大概这么高。"他比划了一下。
老管家面露难色："少爷，这涉及病人隐私..."
"就问问基本情况，"季霄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顺便往那个病人的账户里存十万。匿名。"
老管家叹了口气，接过卡片："老爷要是知道您这么关心一个女同学..."
"他不会知道。"季霄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对吧？"
老管家点点头离开了。季霄继续坐在窗边，看着周予安的背影在雨中渐渐模糊。她走路的姿势依然挺拔，但肩膀的线条却透着一股倔强的疲惫，像是扛着看不见的重担。
季霄突然想起上周在实验室，她接完电话后那个仓皇离去的背影。当时他就隐约猜到了什么，现在几乎可以确定。
手机震动起来，是父亲的消息：「今晚七点，和赵家千金吃饭，别迟到。」
季霄冷笑一声，回复：「竞赛准备，没空。」
父亲几乎是立刻打来电话："季霄，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赵氏集团对我们有多重要不需要我重复吧？"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季霄盯着窗外，"一个用来联姻的工具。"
"你！"电话那头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干了什么。那个姓周的女孩，你最好离她远点。"
季霄的手指捏紧了手机："你派人监视我？"
"我是为你好。"父亲的语气缓和下来，"她那种家庭背景，对你没有任何帮助。玩玩可以，别当真。"
季霄直接挂断了电话。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而下，像一道道泪痕。
第二天清晨，周予安被母亲的电话惊醒。
"安安！奇迹发生了！"母亲的声音激动得发颤，"医院说有人匿名支付了你爸爸的全部治疗费，还预付了半年的高级病房费用！"
周予安猛地从床上坐起："什么？谁付的？"
"医院不肯说，只说是个年轻人。"母亲几乎要哭出来，"老天保佑，一定是遇到好人了！"
周予安挂断电话，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她翻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给季霄发了条消息：「今天能早点去学校吗？有事想问你。」
季霄的回复来得很快：「可以，一小时后图书馆见。」
周予安提前二十分钟到达图书馆，却发现季霄已经在那里了。他靠窗坐着，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线条。与平日不同，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看起来干净而清爽。
"季霄，"周予安在他对面坐下，直奔主题，"是你帮我父亲付的医药费吗？"
季霄正在翻书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周予安压低声音，"昨天你在医院看到我了，对不对？"
季霄合上书，直视她的眼睛："我只是碰巧去看望家里的老管家。"他的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破绽，"你父亲生病了？"
周予安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却找不到一丝说谎的痕迹。难道真的不是他？
"嗯，肝硬化晚期。"她最终决定坦白，"需要长期治疗。"
季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很抱歉听到这个。如果需要帮助..."
"不用了，"周予安打断他，"已经有人匿名支付了费用。"她停顿了一下，"真的不是你？"
季霄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倒是希望我有这么慷慨。"
周予安长舒一口气，不知是失望还是释然："好吧。对了，物理竞赛初赛下周就开始了，我们得抓紧准备。"
季霄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一沓资料："我整理了一些可能用到的文献。"
周予安翻开资料，惊讶地发现每一页都有详细的批注和心得。这些笔记与季霄平日潦草的作业判若两人，显示出对物理学的深刻理解。
"这些...都是你写的？"她忍不住问。
季霄耸耸肩："闲着无聊。"
周予安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人。表面上的浪荡公子，私下却是个勤奋好学的天才。这种反差让她心跳莫名加速。
初赛当天，周予安凌晨接到医院电话，父亲突然发烧，需要立即检查。她匆忙赶到医院，焦急地等待检查结果，完全忘记了竞赛的事。
"周小姐，您父亲只是普通感冒引起的低烧，已经控制住了。"直到医生告诉她这个消息，周予安才猛然想起今天的初赛。
她看了眼手表，上午十点，竞赛已经开始两小时了！她颤抖着掏出手机，发现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林志远和季霄。
周予安拨通季霄的电话，几乎要哭出来："对不起，我爸爸突然生病，我完全忘了竞赛的事..."
"冷静点，"季霄的声音异常沉稳，"你父亲怎么样？"
"已经稳定了。"周予安咬住嘴唇，"你们...还能继续比赛吗？"
"我和志远已经完成了理论部分，"季霄说，"实验环节需要三个人，但我们可以尽量应付。你什么时候能来？"
周予安看了看病床上熟睡的父亲，又看了看手表："最快也要下午一点。"
"好，"季霄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我们会坚持到你回来。别担心，初赛而已。"
挂断电话，周予安靠在墙上，双腿发软。季霄没有责备她，甚至没有一丝不耐烦，反而第一时间关心她父亲的状况。这种体贴与她在学校里听到的那些花花公子的传闻截然不同。
下午一点十五分，周予安气喘吁吁地冲进竞赛场地。季霄和林志远正在实验台前忙碌，看到她来了，季霄眼睛一亮。
"太好了！"林志远如释重负，"我们勉强完成了前两步，就等你了！"
周予安迅速投入实验，三人配合默契，最终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所有项目。交卷后，林志远去上厕所，留下周予安和季霄两人收拾器材。
"谢谢你，"周予安小声说，"如果不是你们..."
"团队合作，应该的。"季霄轻描淡写地说，突然皱眉按住右手手腕。
周予安敏锐地注意到他手腕上有一小块医用胶布："你受伤了？"
"没什么，昨天抽血体检。"季霄迅速放下袖子遮住手腕。
周予安突然想起医院护士说的"年轻人"，以及那笔神秘的医药费。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但她没有说破。
"我爸爸已经稳定了，"她转移话题，"要不要...去我家看看？我有些资料想和你讨论。"
季霄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
周予安的家在一栋老旧居民楼的五楼，没有电梯。楼道里弥漫着饭菜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墙壁上的漆已经斑驳脱落。季霄跟在后面，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
"家里比较小，"周予安开门时有些紧张，"别介意。"
季霄环顾这个不足六十平米的小公寓，家具简单但整洁，墙上挂着几张黑白照片和一幅字画。与他家的豪宅相比，这里简直像个鸽子笼，却莫名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请坐，"周母热情地招呼，"我去泡茶。"
季霄礼貌地鞠躬："打扰了阿姨。"
周予安带他进了自己的小房间，书桌上堆满了参考书和笔记。季霄的目光被床头的一张照片吸引——年幼的周予安坐在钢琴前，身边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
"你父亲？"他指着照片问。
周予安点点头："他曾经是音乐老师，钢琴弹得很好。"她的声音带着骄傲和忧伤，"后来生病了就再没碰过琴。"
季霄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妈妈也很喜欢音乐。"
周予安惊讶地抬头。季霄很少提起自己的家庭。
"她...现在呢？"
"在我十岁时去世了。"季霄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从那以后，家里再没有音乐。"
周予安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握住他的手。季霄没有挣脱，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斑。
"季霄，"周予安最终打破沉默，"无论是不是你帮了我父亲，我都要谢谢你今天在竞赛中的表现。"
季霄转头看她，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
"因为我发现自己可能一直看错你了。"周予安直视他的眼睛，"你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季霄的嘴角微微上扬："学霸同学，这算是夸奖吗？"
周予安也笑了："算是吧，花花公子同学。"
两人相视而笑，某种无形的隔阂在这一刻悄然消融。窗外的夕阳将整个房间染成金色，仿佛预示着某种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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