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没想到季家的车会直接开到医院门口。
那是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车窗玻璃颜色很深，几乎看不到里面。司机下车后彬彬有礼地为她打开车门："周小姐，季总想见您。"
母亲在病房照顾父亲，周予安本想拒绝，但司机接下来的话让她僵在了原地："关于您父亲的治疗方案和费用问题。"
车内的冷气开得很足，周予安的指尖很快变得冰凉。她紧握着手机，犹豫要不要给季霄发个消息，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自从昨天在医院分别后，他就再没回复过她的信息。
车子驶入市中心一栋摩天大楼的地下停车场，直达电梯将他们送到顶层。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四周安静得可怕。
"请进。"司机为她打开一扇沉重的木门。
办公室宽敞得令人窒息，整面落地窗外是城市全景。一个中年男人背对着门站在窗前，身姿挺拔如松。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身。
周予安第一次见到季云深。他比想象中更年轻，约莫五十出头，鬓角微白，面部轮廓与季霄有七分相似，但眼神冷硬如铁，毫无季霄那种慵懒的温度。
"周予安。"他念她的名字像在评估一件商品，"请坐。"
周予安没有动："季叔叔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季云深微微挑眉，似乎对她的直接有些意外。他走向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
"我听说你父亲病情恶化了。"他将文件夹推到她面前，"肝移植是目前最佳方案。"
周予安的手指微微发抖。她当然知道父亲需要肝移植，但那笔费用对她家来说是天文数字。
"季霄告诉您的？"
季云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阴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父亲安排最好的医疗团队，承担全部费用，并且保证他能得到最适合的肝源。"
周予安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条件是什么？"她直视季云深的眼睛。
季云深笑了，那笑容没有到达眼底："聪明的女孩。"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条件很简单——离开季霄，永远。"
尽管有所预感，这个直白的要求还是像一桶冰水浇在周予安头上。她咬紧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为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因为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季云深的声音平静而残酷，"季霄是季氏集团的继承人，他的未来早就规划好了——顶尖大学，MBA，然后接管家族企业。而你..."他的目光扫过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只会拖累他。"
周予安的脸颊烧了起来，但这次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愤怒："您无权决定季霄的人生！"
"我不仅有权，而且有责任。"季云深的声音陡然严厉，"看看你对他做了什么？为了陪你，他放弃了全国物理竞赛；为了你父亲，他动用家族关系请专家会诊。再这样下去，他会为你放弃多少机会？"
周予安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季云深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扎在她心上，因为某种程度上，他是对的。如果不是她，季霄不会错过比赛；如果不是她父亲突然发病，他们现在可能已经晋级决赛了...
"这不公平..."她的声音颤抖着。
"生活从来不公平。"季云深走回桌前，又从抽屉里取出另一份文件，"除了承担你父亲的医疗费，我还可以送你出国留学。MIT，斯坦福，任何你想要的学校。"
周予安瞪大眼睛。那些世界顶尖学府是她梦寐以求的，但从未敢想能真正踏入的地方。
"为什么做到这种地步？"她艰难地问。
季云深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因为季霄比你想象的更固执。除非你主动离开，否则他会一直反抗。"他顿了顿，"而且，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交易，不是吗？你父亲的命，你的前程...只需要放弃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
周予安低头看着那两份文件。一份是医疗赞助协议，一份是留学推荐信。只要她签下名字，父亲就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她也能实现学术梦想。代价只是...忘记季霄。
她的视线模糊了。脑海中浮现出季霄教她弹钢琴时专注的侧脸，他在医院走廊给她的拥抱，还有他说"家人比任何比赛都重要"时坚定的眼神...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最终说。
季云深看了看手表："你有24小时。明天这个时候，要么签协议，要么一切作废。"他递给她一张名片，"决定好了联系陈助理。"
走出大楼时，阳光刺得周予安眼睛生疼。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林志远。
"周予安！出大事了！"林志远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季霄被家里关起来了！他表妹刚才来学校拿他的东西，说他明天就要被送去英国！"
周予安的心跳骤停了一瞬："什么？"
"听说是因为他放弃比赛的事，他父亲大发雷霆..."林志远还在说着，但周予安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挂断电话，立刻拨通季霄的号码。响了很久，无人接听。再拨，依然如此。第三次，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周予安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季云深说得对，她和季霄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他们那个世界里，一个电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去留，一段感情说断就能断。
而她，甚至连见季霄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回到医院，父亲正在睡觉，母亲在床边打盹。周予安轻手轻脚地走到走廊，拿出季云深给的文件仔细阅读。每一条款都清晰明了：季氏集团将全额承担周父所有医疗费用，包括肝移植手术及后续治疗；同时为周予安提供留学担保及每年十万美元的奖学金。附加条款只有一条：周予安不得以任何形式主动联系季霄及其家人，否则所有资助立即终止。
文件最后附着肝移植专家的评估报告：周父的情况必须在两周内进行手术，否则将错过最佳治疗时机。
周予安的眼泪无声地落在纸面上。没有选择，真的没有选择。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去，也不可能要求季霄为她放弃家族和未来。
她拿出手机，翻看和季霄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还停留在她昨天发的"你父亲没有为难你吧？"，显示已读但未回复。她点开相册，里面有几张偷偷拍下的季霄的照片——他在图书馆睡着的样子，弹钢琴时专注的侧脸，还有那天在医院走廊对她微笑的瞬间。
一滴泪水砸在手机屏幕上。周予安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陈助理的电话。
"我接受条件，"她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但我有一个要求。"
"请说。"
"让我参加完明天的物理竞赛决赛。之后...我会立刻离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季总同意了。但提醒你，不要试图联系季霄少爷。"
"我知道。"
挂断电话，周予安删除了季霄的所有联系方式，一张一张删除了那些珍藏的照片。每点击一次"确认删除"，都像是从心上剜掉一块肉。
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林志远的："明天的决赛，我会参加。但之后...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离开？去哪？"林志远惊讶地问。
"出国。"周予安简短地回答，"别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季霄。"
决赛当天早上，周予安早早到达比赛场地。她昨晚几乎没睡，眼睛红肿得厉害，只能用冰袋敷了又敷。林志远已经在门口等她，一脸担忧。
"你还好吗？"他小声问，"你看起来..."
"我很好。"周予安打断他，"季霄...真的不来了？"
林志远摇摇头："他表妹说他昨晚试图逃跑，被他父亲的人抓回去了。听说今早的飞机直接送英国。"
周予安闭上眼睛，强忍泪水。这样也好，至少他不会被她的突然消失而困扰。季云深会编造一个合适的理由，也许会说她拿了钱自愿离开...季霄会恨她，但恨总比痛苦好。
比赛开始前十分钟，评委突然宣布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由于特殊原因，季霄同学无法参赛，原团队自动失去资格，但周予安和林志远可以个人名义继续比赛。
周予安站在台上，感到无数目光刺在她身上。评委的话像一把刀，将她最后一点尊严也剥夺了。她看向林志远，后者同样一脸震惊。
"我们...还继续吗？"林志远小声问。
周予安深吸一口气："继续。"
即使失去资格，即使季霄不在，她也要完成这场比赛。这是她能为他们曾经的梦想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比赛进行到一半，会场后门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周予安专注于手中的实验，没有抬头，直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抱歉，我迟到了。"
她的手指一抖，试管差点掉在地上。季霄站在门口，校服皱巴巴的，脸上还有一道擦伤，但眼神坚定如初。
评委席上一片哗然："这位同学，你已经失去参赛资格..."
"我知道。"季霄大步走向周予安所在的实验台，"我只是来当助手的。"
他在周予安身边站定，轻声说："继续，我帮你计时。"
周予安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无法继续操作。季霄的出现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她应该冷漠地拒绝他，应该立刻离开，应该...但她做不到。那双熟悉的、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她时，她所有的决心都土崩瓦解。
比赛结束的铃声响起，周予安立刻收拾器材准备离开。季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们需要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周予安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我得回医院。"
"我逃出来的，"季霄的声音低沉而急切，"父亲要把我送去英国，但我不能就这么走。昨晚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为什么删了我联系方式？"
周予安挣脱他的手："请你尊重我的决定。"
"什么决定？"季霄的声音提高了，引来周围人的目光，"突然消失的决定？还是我父亲帮你做的决定？"
周予安猛地抬头，对上季霄愤怒而受伤的眼神。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就在这时，会场大门再次打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子快步走来。季霄的表情瞬间变了："该死，他们找到这里了。"
"季霄少爷，"其中一人恭敬但强硬地说，"季总要求立即送您去机场。"
季霄后退一步，抓住周予安的手："跟我一起走。现在。"
周予安挣开他的手，眼泪终于决堤："我不能...求你了，走吧。"
黑衣人一左一右架住季霄，强行将他带离会场。季霄挣扎着回头，眼神中的绝望和不解像刀子一样刺进周予安心里。
"周予安！"他的喊声回荡在会场，"不管他们说了什么，都不要相信！等我——"
门关上了，声音戛然而止。周予安站在原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林志远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递给她一张纸巾。
"他...他刚才说什么？"林志远小心翼翼地问。
周予安摇摇头，擦掉眼泪："不重要了。"她看了看手表，"我得去医院。这里...就交给你了。"
走出比赛场地，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周予安站在空荡荡的校门口，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站在这个与季霄共同度过那么多时光的地方。
她拿出手机，删除了最后一条与季霄有关的信息——他刚才在会场喊她名字的语音消息。删除前，她又听了一遍，那个熟悉的声音说"等我——"。
周予安按下删除键，将手机放回口袋，朝医院方向走去。她没有回头，所以没看到远处树荫下，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正对着手机说："季总，已经确认周予安参加完比赛，季霄少爷也被顺利送上飞机。是的，她遵守了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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