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国际科技峰会的会场灯火通明。周予安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深呼吸了三次，仍然无法平息剧烈的心跳。
"冷静点，"她对自己说，"只是场普通演讲。"
镜中的女人一袭利落的藏青色西装，齐肩短发别在耳后，左胸别着MIT访问学者的名牌。三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女孩褪去青涩，但此刻，她指尖的颤抖却与三年前那个站在物理竞赛台上的高中生如出一辙。
手机震动起来，是组委会的催促：「周博士，五分钟后开始您的演讲。」
周予安最后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出洗手间。三年了，她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见他的场合，甚至放弃了国内几所顶尖大学的邀请。但这次峰会关乎她研发的量子算法能否获得国内投资，她不得不回来。
会场能容纳近千人，此刻几乎座无虚席。周予安走上台时，掌声雷动。灯光有些刺眼，她眯起眼睛看向第一排的贵宾席——
然后世界突然静止了。
第一排正中央，季霄就坐在那里。黑色西装勾勒出比三年前更宽阔的肩膀，下颌线条更加分明，那双曾让她心跳加速的眼睛依然明亮如星，只是多了几分沉稳与内敛。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周予安的脚步骤然停住，演讲稿在脑中瞬间空白。她设想过千万种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在自己最重要的演讲前。
"周博士？"主持人小声提醒。
她猛地回神，快步走到演讲台前。手指紧握激光笔，关节泛白。
"尊敬的各位来宾，今天我要介绍的是量子计算在医疗诊断中的应用..."
声音比自己想象的稳定，很好。周予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演讲内容上，而不是第一排那个存在感过于强烈的人。随着讲解深入，她渐渐找回了专业状态，流畅地展示着团队的研究成果。
直到问答环节，一位评委提问关于算法优化的问题，周予安正准备回答，季霄突然举起了手。
"季总有什么问题？"主持人殷勤地问。
季霄站起身，西装袖口露出一截银色表带，在灯光下微微闪烁。周予安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的正是三年前她参与设计的智能手环原型。
"周博士的算法令人印象深刻，"他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加低沉，"但我好奇，如何处理医疗数据中的噪声干扰？特别是在肝功能诊断方面。"
周予安的呼吸一滞。肝病诊断？这绝非巧合。他在暗示什么？
"感谢提问。"她努力保持专业语气，"我们采用自适应滤波算法，针对不同器官特性调整参数。肝脏方面..."她停顿了一下，直视季霄的眼睛，"我们与麻省总医院合作，准确率已达96%。"
季霄微微颔首，眼神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演讲结束后，周予安迅速被投资人和记者包围。她礼貌地回答着各种问题，余光却不断搜寻着季霄的身影。他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周博士，创霄科技的代表想约您单独谈谈。"一位组委会成员凑过来小声说，"他们愿意提供双倍预算。"
创霄科技？周予安心跳漏了一拍。这是近年来国内崛起最快的科技公司，以人工智能和量子计算闻名。她早该想到的...季霄把家族的传统产业成功转型为科技巨头，这是财经媒体津津乐道的故事。
"抱歉，我行程已满。"她婉拒道，现在还不是面对他的时候。
走出会场时，天空阴沉得可怕。周予安看了看表，距离去医院看父亲还有两小时。她决定先回酒店整理资料。
刚走到停车场，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周予安小跑向出租车候客区，突然一把黑伞撑在她头顶。
"好久不见，学霸同学。"
那个声音像电流般穿透她的脊背。周予安缓缓转身，季霄就站在她身后半步，一手撑伞，另一手插在西装裤袋里。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们之间形成一道透明水帘。
"季...总。"她艰难地挤出这个生疏的称呼，"有事？"
季霄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三年不见，连名字都不叫了？"
雨水打湿了周予安的鞋尖，凉意渗入皮肤。她应该离开，应该叫车，但双腿像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
"我以为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冷静。
季霄的眼神暗了下来："是吗？那我来开个头如何？比如，三年前为什么突然消失？为什么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雨水打在伞上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周予安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过去的事了，没必要再提。"
"对我而言不是过去。"季霄上前一步，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气，"三年，一千多天，我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
周予安别过脸："你现在是成功企业家，我是科研人员，各自安好，何必纠结往事？"
"各自安好？"季霄冷笑一声，"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周予安猛地抬头，正对上他灼热的目光。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回高三那年的雨天，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的那一刻。
"看着我，告诉我你真的忘了。"季霄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告诉我你从没想过联系我，告诉我这三年你过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周予安的喉咙发紧。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她的裤脚和季霄的皮鞋。
"季霄，"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我们都长大了，有些事...就让它过去吧。"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说，"至少对我而言，不可能。"
一辆出租车适时驶来，周予安几乎是逃也似地上了车。透过雨淋淋的车窗，她看到季霄站在原地，黑伞微微倾斜，雨水已经打湿了他半边肩膀。
他嘴唇动了动，说了什么，但她听不见。
酒店房间里，周予安脱下湿外套，给自己泡了杯热茶。双手仍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刚才的相遇。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强迫自己处理邮件，但屏幕上不断浮现季霄雨中凝视她的样子。
手机突然响起，是母亲的电话。
"安安！你在哪？"母亲的声音异常激动，"医院刚才通知，你爸爸被转到北京协和的特需病房了！说是有什么专家会诊..."
周予安的手指一紧："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一小时前！我正收拾东西准备过去，医院派了专车来接..."
周予安的大脑飞速运转。协和的特需病房？那不仅费用高昂，更需要特殊关系才能安排。一小时前...正是她演讲结束的时间。
"妈，你先去，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周予安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信封上。那是一个纯白信封，上面用黑色墨水写着她的名字，字迹熟悉得让她心颤——季霄的字。
她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便签纸：
「这次我不会让你独自承担。——季」
简简单单一行字，却让周予安的视线瞬间模糊。三年前，她为了父亲的医药费放弃了他；三年后，他依然记得，依然...在乎。
协和医院的特需病房宽敞明亮，像高级酒店套房。父亲靠坐在床上，气色比周予安上次见时好了许多。几位医生正围在床边讨论着什么，看到她进来，其中一位年长的医生迎了上来。
"周博士吧？我是肝病科主任张明远。"他热情地握手，"您父亲的病例我们已经详细研究过了，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威尔逊教授正好在北京访问，明天会一起参与会诊。"
周予安惊讶地看向父亲，后者同样一脸茫然："这...费用方面..."
"全部由创霄科技的医疗研究基金承担。"张主任微笑道，"季总特别嘱咐，要用最好的治疗方案。"
母亲疑惑地看向周予安："创霄科技？是刚才会场..."
周予安点点头，胸口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季霄不仅记得，他还调查了父亲的现状，安排了这一切...为什么？在她那样决绝地离开后，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走廊上，周予安拨通了季霄的电话——那个她删了无数次却始终记得的号码。
响了很久，就在她准备挂断时，电话接通了。
"我知道你会打来。"季霄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带着轻微的电流声。
"为什么这么做？"周予安直接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三年前我没能帮上忙，一直很遗憾。"
"季霄..."她的声音哽咽了，"你不欠我什么。"
"不是欠，"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仿佛就在耳边低语，"是承诺。"
周予安转身，看到走廊尽头，季霄正拿着手机向她走来。他换了一身休闲装，头发还有些湿，显然刚淋过雨。
他挂断电话，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好久不见，周叔叔还好吗？"
这个熟悉的称呼让周予安鼻子一酸。高三那年，季霄曾来她家吃过几次饭，父亲很喜欢他，总叫他"小季"。
"你怎么知道我父亲在北京治疗？"她问。
季霄的目光柔和下来："我一直关注着。"
"为什么？"周予安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在我那样...离开之后。"
季霄深吸一口气："因为我从不相信那是你的决定。"他向前一步，缩短了最后一点距离，"现在，能告诉我真相了吗？"
周予安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三年前的交易，父亲的病情，她的不得已...所有话语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叹息。
"你父亲...他同意你这么做？"她最终问道。
季霄微微一笑："我们达成了某种...共识。"
"什么共识？"
"我接手家族企业，将它转型为科技公司，五年内市值翻倍。"季霄轻描淡写地说，"作为交换，他不再干涉我的个人生活。"
周予安震惊地看着他。这意味着季霄放弃了原本的音乐梦想，选择了商业道路...是因为她吗？
仿佛看穿她的想法，季霄摇摇头："别自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他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痞笑，"我发现商业也没那么无聊，尤其是能投资自己喜欢的研究项目时。"
周予安突然想起什么："等等...MIT那个匿名赞助量子计算研究的神秘投资人..."
"终于猜到了？"季霄眨眨眼，"你的算法真的很棒，虽然我只看懂了30%。"
周予安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三年了，他一直在暗中关注她，支持她的研究，甚至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她项目的最大投资人。
"季霄，我..."
"不用现在回答。"他轻声打断她，"先把叔叔的病治好，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转身要走，周予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医药费我会还你的，虽然可能需要分期..."
季霄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还记得高三那年我说过什么吗？有些事比比赛重要得多。"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现在依然如此。"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周予安突然意识到，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相隔多远，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明天我会再来。"季霄松开手，"好好休息，学霸同学。"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周予安靠在墙上，心跳快得不像话。三年前她选择离开是为了不拖累他，如今他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真正的感情从不计较得失。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夕阳穿透云层，照在病房走廊的地板上，形成一道金色的光带，仿佛通往未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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