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如刀，切割着永夜森林的轮廓。伊塔库亚的白色长发与漫天风雪几乎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穿透黑暗的金色瞳孔证明他并非幽灵。
他在巡视这片被世人遗忘的领域——这片曾吞噬他生母的流放之地，如今成了他仅存的堡垒。
雪粒撞击在他面具上，发出细碎冰裂声，如同他胸腔里永不愈合的伤口在低语。
他在暴风雪中穿行，如同一个移动的墓碑，镌刻着诺威尔家族最黑暗的秘密：
那个被宣判死亡的孪生子，最终成了令整个极北之邦战栗的守夜人。
碎石摩擦的异响刺破了风声。
伊塔库亚骤然停步，矿镐的锈腥味与血腥气纠缠着钻进鼻腔。
他拨开覆雪的荆棘丛，碎石构成的身躯在雪地里划出一道狰狞拖痕。
诺顿·坎贝尔仰面躺着，胸口的空洞被积雪半掩，裸露的岩石肌理下，暗金脉络如垂死萤火般明灭。
矿工制服早已被碎石同化，只有那张被疼痛扭曲的脸还残留着人类的痕迹——一种被矿井、肺病与无尽坍塌彻底碾碎后残留的倔强。
愚人金从未如此接近彻底崩解。
伊塔库亚用冰晶修复诺顿伤口时，指尖传来碎石崩裂的震颤。
诺顿在昏迷中痉挛，矿镐“当啷”砸在冻土上，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地狱般的矿洞深处。
黑暗、窒息、同伴的惨叫——这些碎片扎进他混乱的记忆里。
他猛地睁眼，本能地抓向武器，却对上守夜人面具后那双非人的金瞳。
“别动。”伊塔库亚的声音像冰层摩擦，“你的‘感染’在吞噬你。”
他掌心寒气弥漫，覆上诺顿胸前狰狞的空洞，冰晶迅速凝结，暂时封住了那些蔓延的暗金色裂痕。
诺顿粗重地喘息，每一口寒气都像刀刮着残肺：“多管闲事……守夜人也会怜悯怪物？”
“怪物？”伊塔库亚的指尖掠过自己冰冷的面具，“我们不过是他们恐惧的倒影。”
炉火在他侧脸跳动，映亮那些几乎被遗忘的、属于人类少年的轮廓。
诺顿突然看清了——这张脸，与他在矿难后昏迷的幻梦中反复见到的、治安法官诺威尔的面容何其相似！
那个签署了矿井安全豁免文书，间接将无数矿工送进地狱的贵族。
恨意如岩浆翻涌，诺顿一把攥住伊塔库亚手腕，碎石剐蹭着对方冰晶凝结的皮肤：“这张脸……你也流着诺威尔的血？”
炉火噼啪作响。
伊塔库亚任由他抓着，金瞳里风雪肆虐：“那个抛弃孪生弟弟，把母亲钉上刑架的‘治安法官’？他是我血缘上的兄长。”
他俯身逼近诺顿，两人破碎的呼吸几乎交融，“告诉我，碎石构成的怪物……当你在矿洞深处被活埋时，有没有听见地面传来的、诺威尔家族庆贺新矿脉开采的欢宴笙歌？”
暗潮在两人之间汹涌。
诺顿胸口的冰晶裂开细纹，暗金色“感染”如活物般搏动。
他猛地咳出一口混着碎石的黑血，却嘶声笑起来：“欢宴？我只听见石头压碎骨头的脆响……还有坎贝尔这个姓氏被埋进地心的声音！”
他扯开衣襟，露出更多被碎石侵蚀的皮肤，每一道裂痕都是绝望的印记，“这具身体……就是诺威尔家族‘黄金好运’的代价！”
伊塔库亚的指尖悬停在那片溃烂的暗金脉络上。
寒霜再次弥漫，这一次却异常缓慢、轻柔。
“黄金……”他低语，冰晶如藤蔓缠绕诺顿的手臂，“我母亲的血，也曾被他们叫做‘黄金’——一种能巩固权柄的祭品。”
冰层下，暗金的躁动奇异地平复了。
诺顿第一次看清守夜人眼底深处的东西：不是非人的冰冷，而是与他同源的、被至亲背叛碾碎后的残渣。
暴风雪的呼号被木屋隔绝，某种更沉重的东西在寂静中坍塌——心防的壁垒。
“他们叫她女巫，因为她想从暴风雪里捡回一个‘已死’的儿子。”
伊塔库亚的掌心彻底覆盖诺顿胸口的空洞，寒气与暗金的光此消彼长，“她被吊在广场铁笼里，风雪剥去她的皮肤时……诺威尔就在台下微笑。”
他冰晶般的指甲深深掐入自己掌心，裂痕中渗出幽蓝的微光，那是他蜕下人形时，永远冻结的泪。
诺顿沉默着。
许久，他布满碎石的手抬起，生硬地、试探性地覆上伊塔库亚掐出血痕的手背。
两个被至亲与世人所弃的怪物，在炉火将熄的余烬里，第一次触碰到了对方灵魂深处灼热的、未曾冷却的痛楚。
破晓的惨白刺透云层时，诺威尔家族的猎犬循着“污染”的气息包围了木屋。
火把的噼啪声与犬吠撕裂了雪原的寂静。
治安法官诺威尔的声音透过扩音水晶传来，带着虚伪的悲悯：“伊塔库亚！交出那个矿洞污染的怪物，家族还能宽恕你的堕落！”
诺顿倚着门框站起，碎石身躯因愤怒嗡鸣。
矿镐在他手中震颤，渴望撕裂那张与自己酷似的脸。
但一只覆满冰晶的手按住了他。
“你的‘感染’会彻底爆发。”伊塔库亚的声音平静，面具被摘下，露出那张与诺威尔几乎一致、却刻满非人寒霜的面容。
“这次，我们一起审判。”
木门轰然洞开！凛风卷着雪浪扑入。
伊塔库亚的白发在狂风中怒张，极寒领域以他为中心炸开，地面瞬间凝结成镜。
冲在最前的猎犬四蹄冻结，哀鸣着栽倒。诺威尔惊惶后退：“你竟敢——”
“看看这张脸，兄长！”伊塔库亚的声音第一次染上雷霆般的轰鸣，“每一道冰痕，都是母亲临刑前的诅咒！”
与此同时，诺顿的矿镐脱手飞出，如流星砸向人群脚前的地面。
技能【磁性传导】发动。
大地震颤，一道巨大的裂痕闪电般窜向诺威尔立足之处，【一触即发】的蓄力达到顶峰，地面如脆弱的饼干般塌陷。
“不——！”诺威尔的惨叫被土石吞没。
愚人金站在崩塌边缘，胸口暗金光芒狂涌，却不再有撕裂的痛楚——伊塔库亚的寒流如脉络般缠绕他全身，将暴走的力量导向大地。
毁灭性的坍塌被精准控制在仇敌周身，如同一个讽刺的墓穴。
当烟尘散尽，幸存的追兵早已魂飞魄散，溃逃进茫茫雪林。
雪后初晴，冻结的松枝滴落水晶般的晨露。
诺顿胸口的空洞边缘，冰晶与暗金脉络已如共生般交织缠绕，形成奇异而稳固的结晶。
伊塔库亚站在他身侧，白发映着稀薄的阳光，面具并未戴回——那道象征非人身份的面具，此刻静静躺在诺顿布满碎石的掌心。
“它困住你太久了。”
诺顿的声音依旧粗粝，却像被融雪润泽过的土地，“现在……你只是伊塔库亚。”
不再是诺威尔家族的幽灵，也不再是世人恐惧的守夜人。
伊塔库亚的指尖拂过对方胸前新生的金石结晶。
寒冷依旧在他血脉中奔流，但不再刺骨——诺顿的体温透过金石传来，一种大地深处般的、沉稳的暖意。“你的‘感染’……”
“稳定了。”
诺顿握住他覆在金石上的手。碎石与冰晶相扣，再无缝隙。
“像找到了真正的矿脉。”那些黑暗的矿洞记忆仍在，但不再是无尽的深渊。
他胸口的结晶，是伊塔库亚的寒冰与他自身顽石共同熔铸的锚点。
极光无声流淌于林海雪原之上，将相拥的倒影拉得很长。
伊塔库亚靠在诺顿肩头，听着金石核心传来缓慢而有力的搏动，如同大地深处最古老的回响。
诺顿的气息拂过他耳畔：“暴风雪总会过去……而我们会守着彼此的后背，直到最后一块石头风化。”
在这片曾被血与背叛浸透的森林里，两个破碎的怪物终于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黎明。
他们在母亲长眠的冰湖旁建起石木小屋。
每当月圆，金石共鸣声会唤醒冰层下沉睡的温柔回响，如同永不消逝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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