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景村的咸水湖在暴雨中翻涌如沸腾的血浆。
菲欧娜·吉尔曼的指尖死死抠进祭坛石缝,门之钥在她脚下裂出蛛网般的金纹。
四年前与哈斯塔的契约正在她血管里尖叫——那位神承诺以“一场灾难”换取村庄平安,却未言明灾难将以般若面具的形态踏浪而来。
红蝶的折扇切开雨幕时,菲欧娜的屏障如糖晶般碎裂。
她听见自己脊柱撞上祭坛的闷响,更听见信仰根基崩裂的轰鸣。
浓雾吞噬村庄的最后瞬间,她瞥见湖面升起比深渊更幽暗的阴影
——那不是哈斯塔,而是一种粘稠的、吞噬光线的存在,如同宇宙诞生前盘踞的虚无。
占卜师的符咒像冰蛇缠住菲欧娜的手腕。
黑暗中,皮肤残留的祭祀彩绘仍在灼烧,与哈斯塔的联结却只剩耳鸣般的杂音。
“你的神明死了。”眼罩覆盖双目的女人将朱砂抹过她痉挛的小腹,“四天前,当红蝶的怨气撕开维度裂缝时,祂就被湖底那位……吃掉了。”
水晶球突然迸发惨白光芒。
菲欧娜在球体倒影里看见自己——羚羊角折断一支,异域长袍浸透血污,而身后浮现出比黑暗更浓郁的阴影。
它没有固定形态,只延伸出无数苍白手臂般的触须,其中一根正穿透占卜师的胸膛,将她的心脏捏成星尘。
“看见了吗?这才是真实。”
伊德海拉的声音直接在菲欧娜的脑髓中震荡。
亿万年的记忆洪流冲垮意识堤坝:微生物在原始海洋分裂,恐龙骸骨沉积成石油,人类举着火把跪拜石雕……而祂始终悬浮于时间之上,吞噬着文明的每一次呼吸。
哈斯塔的碎片在记忆洪流中飘荡如尘埃,菲欧娜的尖叫声刺穿屋顶符石——她的神明,她的契约,她二十三年虔诚供奉的意义,不过是伊德海拉餐盘里一粒微不足道的残渣。
女巫的触须裹住菲欧娜颤抖的脚踝。
被触碰的皮肤浮现出莹蓝纹路,像活着的星图。
“人类用信仰编织蛛网,只为掩盖宇宙的真相——你们渺小、短暂、毫无价值。”
伊德海拉的意念掀起剧痛,菲欧娜的视网膜炸开无数画面:湖景村圣所山洞里堆积的牲畜白骨;
调查员沃尔克被黄袍人拖入咸水湖时翻腾的气泡;
哈斯塔蜷缩在维度夹缝中舔舐伤口的狼狈姿态。
“追随我,或是成为信徒的食粮。”
阴影中伸出人形轮廓——那是最初跟随女巫的“原生信徒”,铁铲尖端滴落泥浆与脑髓的混合物。
菲欧娜的指甲刺进掌心。
哲学典籍、祭祀祷词、门之钥的符文……所有构建“菲欧娜·吉尔曼”的存在被碾成粉末。
她扯断颈间哈斯塔的圣徽,扑向阴影中最浓稠的黑暗。
剧痛在锁骨炸开。
女巫的指尖化作骨针,凿出一个不断增殖的肉洞。
血肉翻涌中钻出苍白头颅——新的信徒正以菲欧娜的生命力为温床诞生。
它吮吸宿主血管的声响,像极了大长老祈求湖神实现愿望时的贪婪呓语。
湖景村的废墟上,菲欧娜抚摸寄生在自己肩颈的信徒。
它如同连体婴般蠕动,将伊德海拉的意识注入她的每一条神经。
“吾主需要更多养料。”
信徒的利爪指向矿洞深处——那里躲藏着最后三名村民,包括曾称她为“吉尔曼小姐”的大长老。
符咒在菲欧娜指间燃烧。
昔日驱逐怨灵的圣焰,此刻正灼烧村民藏身的木板。
惨叫声响起时,她感到信徒兴奋的震颤,更感到伊德海拉投来一瞥——那是比哈斯塔所谓“神恩”更真实的连接,如同细胞归属于身体,星辰归属于银河。
大长老的头颅滚落脚边,菲欧娜俯身舔舐飞溅在信徒脸上的脑浆。
咸腥味在她舌尖化作无上甘美,正如献祭仪式中沉入湖底的羔羊终于理解了自己的使命。
月光刺破乌云时,菲欧娜看见水面倒影:羚羊角彻底脱落,异域长袍被灰白菌丝覆盖,而肩颈的信徒睁开与她一模一样的蓝眼睛。
门之钥的碎片在祭坛废墟中闪烁,像在祭奠某个死去的名字。
她抬脚碾碎金光,踏入伊德海拉展开的维度裂缝。
在那里,亿万信徒齐声歌颂,而菲欧娜的新生刚刚开始。
“信仰是未睁眼时的蒙昧,堕落才是真正的觉醒。”
——寄生体在菲欧娜脊椎刻下烙印时,她终于读懂占卜师临终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