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古董店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木头的气息,戚十一正借着昏黄的灯光擦拭一件刚收来的青瓷花瓶。
门外风铃突然作响,她抬头,看见一位身着黑白长衫的男子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把合拢的油纸伞。
“抱歉,雨太大了,能否借贵处暂避片刻?”男子声音温润,却带着奇特的回响,仿佛两个人同时在说话。
戚十一点头示意他进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把伞吸引。
伞面是罕见的双色设计,一半墨黑,一半雪白,伞骨做工精妙,显然不是凡品。
“您的伞很特别。”她递过一条干毛巾。
“伴我多年的旧物。”男子微微一笑,异色双瞳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我叫谢必安,或者范无咎——随您喜欢。”
戚十一挑眉。
她经营古董店多年,见识过不少奇人异事,但这样自我介绍的还是头一回遇见。
更奇怪的是,明明门外大雨倾盆,这人的衣衫和伞却都是干的。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歇的迹象。戚十一煮了一壶茶,两人相对而坐。
谢必安——或者范无咎——谈话风趣,知识渊博,对古代器物尤其了解,时不时指出店里几件物品的真实年代和来历,准确得让戚十一惊讶。
“您似乎很懂古董。”她说。
“活久了,见得多了。”他微笑,异色双眸中闪过难以捉摸的情绪。
夜深时,客人才起身告辞。雨仍未停,他撑开那把奇特的伞,步入雨中。
戚十一注意到,雨点仿佛刻意避开了他,在他周围形成一个无形的屏障。
更奇怪的是,第二天清晨,她在柜台发现了那把双色油纸伞。
他故意留下的?还是不小心遗忘?
戚十一拿起伞仔细端详。
伞柄温润如玉,触手生凉,黑白两色的伞面绣着精细的云纹,隐隐散发着某种力量。这绝非凡物。
果然,傍晚时分,那位特殊的客人再次登门。
“昨日仓促,似乎将伞遗落在此。”
他说,眼神略显不好意思——这次更像是范无咎的性格。
戚十一将伞递还:“这般珍贵的伞,下次可要小心了。”
他接过伞,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一丝凉意传来。
“为表谢意,能否请您共进晚餐?”
话出口后,他似乎自己也惊讶于这突然的邀请。
戚十一打量着眼前神秘的男人,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好啊。”
自此,谢必安和范无咎成了古董店的常客。
有时他们带着小点心前来,有时是几本古籍,有时只是闲坐片刻。
戚十一逐渐能分清何时是温文尔雅的谢必安主导身体,何时是直率冲动的范无咎掌控言行。
“我们本是兄弟,死于同一时辰,魂魄相依,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某个雨夜,谢必安终于解释道,范无咎则沉默不语——这是他们很少提及的往事。
戚十一没有惊讶,只是轻轻点头:“生死无常,能相伴即是幸运。”
范无咎忽然接过身体控制权:“你不怕我们?”
“我见过比鬼魂可怕得多的是人。”
戚十一淡然笑道,继续擦拭手中的玉器。
梅雨季节来临,连续半个月的雨水让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
这天傍晚,戚十一正准备打烊,突然有人踉跄着闯入店内——是谢必安,或者说,是范无咎主导的身体状态。
他脸色苍白,手中的伞微微震颤,伞面上竟然有了破损。
“怎么回事?”戚十一急忙扶住他。
“追猎恶灵,一时大意。”范无咎勉强笑道,声音虚弱,“伞受损了,我们也...”
话未说完,他身体一晃,谢必安接过主导权:“抱歉惊扰您了,我们需要暂歇片刻...”
戚十一毫不犹豫地扶他到内间休息。那一夜,她目睹了伞魂兄弟最脆弱的时刻——两人的魂魄因伞损而不稳定,时而谢必安主导,时而范无咎掌控,甚至有一次,她仿佛看到两个半透明的身影同时从身体中浮现。
“伞是我们的栖身之所,也是力量的来源。”谢必安解释道,声音断断续续。
没有多想,戚十一取来珍藏的材料——百年的湘妃竹,韧性极强的桑皮纸,还有她家传的特制胶漆。
“我可能修复不了它的全部灵力,但至少能让它完好如初。”她说。
范无咎想阻止:“这些材料太珍贵...”
“朋友更珍贵。”戚十一斩钉截铁。
连续三天,她闭门谢客,专心修复那把伞。谢必安和范无咎轮流在一旁陪伴,惊讶于她精湛的技艺和对古老修复方法的了解。
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时,雨刚好停了。戚十一撑开修复完毕的伞,在初晴的阳光下缓缓旋转。伞面黑白分明,云纹流畅,比之前更加精美。
“试试看。”她将伞递给兄弟俩。
谢必安接过伞,范无咎同时伸手握住伞柄。刹那间,伞面泛柔和光芒,两人的身影在光影中变得清晰而稳定。
“你...加入了安神符?”谢必安感受到伞中新增的平和力量。
戚十一点头:“我家世代古董商,有些秘传的小伎俩。”
范无咎突然上前一步,罕见地由两人同时控制身体,庄重地向她行礼:“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那就常来做客吧。”戚十一微笑,“我一个人看店,也挺寂寞的。”
雨完全停了,阳光从云层缝隙中洒落。谢必安撑开伞,为二人挡住突然明亮的阳光,范无咎则向戚十一伸出手:
“雨停了,要出去走走吗?”
戚十一看着伞下并肩而立的兄弟俩,微笑着点头,步入那片被伞笼罩的小小晴空。
自此,无论阴晴,那把双色伞下总是走着三个人——一位古董商,和她的伞魂兄弟。而欧利蒂丝庄园的传说中,也多了一段关于伞下晴天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