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黑市弥漫着劣质烟草、陈旧血液和某种奇异化学试剂的混合气味。
加特,或者说,此刻的“变彩”,整理好暗蓝铆钉面罩,清冷的目光快速扫过嘈杂的人群。
他的目标明确——那个最近声名鹊起,神秘莫测的“亡灵之主”。
传闻中,“亡灵之主”掌握着生与死的模糊界限,拥有令人恐惧的力量。
加特的任务,就是揭开那副华丽面具下的真容。
线索指向黑市深处一场隐秘的拍卖会。
加特巧妙地混入,如同水滴汇入河流,毫不引人注目。他的视线锁定在拍卖厅二楼垂着暗红绒帘的包厢。
拍卖会进行到高潮,一件据称能“沟通亡灵”的古董被呈上。
气氛变得狂热而诡异。
就在这时,包厢的帘子被一只戴着洁白手套的手微微挑起。
一道目光,穿透喧嚷,精准地落在了加特身上。
加特心中一凛,那目光并非简单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玩味的、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探究。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将自己更深地藏匿于阴影中。
拍卖会结束,加特迅速撤离,但那股被锁定的感觉如影随形。
在一个无人巷口,他停下了脚步。
“跟了这么久,不打算现身么?”加特的声音清冷,带着药剂师特有的冷静。
阴影蠕动,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出。来人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长袍,领口和袖口点缀着繁复的银黑色鸦羽,脸上覆盖着半张精致的银质面具,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双含笑的、却深不见底的蓝眼睛。
正是“亡灵之主”。
“晚上好,美丽的小先生。”他的声音温和醇厚,像最上等的红酒,却裹挟着不容错辨的危险气息,“你的眼神,比今晚所有的拍卖品都更吸引我。”
加特绷紧了神经。“亡灵之主?我对你的把戏没兴趣。”
“把戏?”亡灵之主低笑一声,缓步靠近,姿态优雅得像是在参加一场晚宴舞会,而非在污秽的巷弄中对峙,“你对我很好奇,不是吗?‘变彩’先生?或者,我该叫你……加特?”
加特瞳孔骤缩。
他的伪装身份被识破了!
几乎是同时,他袖中的微型催泪瓦斯弹滑入手心。但对方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冰冷的手指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警惕性很高,值得表扬。”
亡灵之主的脸凑近,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过加特的耳廓,语气却依旧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但在我面前,这些小玩具还是收起来为好。”
加特试图挣脱,却发现对方的压制纹丝不动,那看似温和的姿态下,是绝对的力量和掌控。
他被以一种近乎拥抱的暧昧姿势困在对方与墙壁之间。
“放开!”
“啧,真不乖。”亡灵之主轻笑,另一只手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抚上加特的脸颊,指尖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
“这么漂亮的脸蛋,不该用来做这么危险的工作。是谁派你来的?让我猜猜……那些总喜欢多管闲事的小虫子?”
加特偏头躲开他的触碰,冷声道:“你迟早会暴露的。”
“哦?或许吧。”
亡灵之主,或者说,德希·梅洛迪,终于失去了继续这场街头调戏的耐心。
他脸上的笑容未变,但蓝眼睛里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但在那之前,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更私密的空间,好好‘聊聊’。”
加特只觉颈后一痛,意识迅速被黑暗吞噬。
昏迷前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对方唇角那抹愈发扩大的、病态而满足的微笑。
……
醒来时,加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华丽却令人窒息的房间。
天鹅绒的窗帘厚重地垂下,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古董家具和一种淡淡的、属于德希·梅洛迪身上的冷冽香气。
他被囚禁了。
地点无疑是梅洛迪庄园。
门被无声地推开。
德希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了那身“亡灵之主”的夸张服饰,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马甲,更显得身姿挺拔,风度翩翩。
然而他脸上那副温和面具下的掌控欲,却比在黑市时更加赤裸。
“醒了?”德希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贵藏品,“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加特。”
加特挣扎着坐起,发现四肢有些无力,显然是中了某种药物。
“梅洛迪……德希·梅洛迪。”他咬着牙吐出这个名字。
“是我。”德希欣然承认,他俯下身,手指卷起加特一缕浅灰色的发丝,“我的小卧底先生,费尽心思接近‘亡灵之主’,没想到最终落到了他最真实的牢笼里,感觉如何?”
“无聊透顶。”
加特扭开头,语气冰冷。
德希却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愉悦。“嘴硬的样子也很可爱。”
他松开头发,指尖转而轻触加特手腕上被镣铐磨出的浅浅红痕——尽管镣铐已被取下,但痕迹犹在。
“放心,只要你乖乖的,这里会很舒适。毕竟,我舍不得伤害你这么美丽的‘变彩’。”
接下来的日子,加特成了这座华丽庄园里最特殊的囚徒。
德希将他囚禁在视线所及之处,给予他最好的物质待遇,却剥夺他所有的自由。
德希会“彬彬有礼”地与他共进晚餐,会与他讨论药剂学甚至生死哲学,会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令人胆寒的话语,时而像个完美的绅士,时而又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病态占有欲。
加特试图反抗,试图寻找逃脱的机会,但德希总能轻而易举地瓦解他所有的努力,然后用一种近乎宠溺的、却让人脊背发凉的方式“惩罚”他
——或许是一次更长时间的囚禁,或许是几句让人心神不宁的暧昧低语,或许是一个强制性的、不容拒绝的陪伴。
一种扭曲的拉锯战在两人之间展开。
加特逐渐发现,德希享受这种掌控的游戏,享受他偶尔流露出的不甘和愤怒,甚至享受他为了获取情报而假意顺从的表演。
这个男人就像一只逗弄猎物的猫,危险而耐心。
某天夜里,加特发起了高烧。
或许是水土不服,或许是积压的紧张情绪终于爆发。
他蜷缩在华丽的大床上,意识模糊,身体冷得发抖。
朦胧中,一个微凉的怀抱拥住了他。
有人耐心地喂他喝下苦涩的药液,用浸湿的毛巾擦拭他的额头。
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
“……德希?”加特艰难地睁开眼,看到那双熟悉的蓝眼睛近在咫尺,里面的情绪复杂难辨,少了平日的戏谑和冰冷,多了些别的东西。
“嗯。”德希低声应道,将他搂得更紧些,“我在。”
“为什么……”加特的声音沙哑无力。
德希沉默了片刻,指尖轻轻梳理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因为你是我的。”
他的回答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语气却奇异地平缓下来,“你的生命,你的痛苦,都只能属于我。在没有我允许的情况下,死神也不能从我这里带走你。”
这话语依旧病态偏执,却在此刻染上了一丝诡异的温情。
加特昏沉地闭上眼,竟在那令人窒息的怀抱中找到了一丝奇异的安稳。
病好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加特不再激烈地反抗,而德希的掌控中,也掺杂了更多真实的、近乎笨拙的关切。
他会带来加特实验需要的稀有材料,会默许他在看守下在庄园的实验室里消磨时间,甚至在他凝神调配药剂时,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看着,目光专注而深沉。
一天,加特在庄园温室的暖房里发现了一种极为罕见的虹色花卉,其汁液在阳光下会变幻出梦幻般的色彩。
他下意识地收集了一些。
晚餐时,德希注意到他指尖沾染的一抹不易察觉的虹色。“那是什么?”
加特顿了顿,平静地回答:“一种颜料,或者……毒药。看你想要哪种。”
德希笑了起来,是那种真正感到愉悦的笑,而非往常那种面具式的微笑。
“那你打算给我哪种,我的变彩?”
加特抬起眼,第一次没有回避地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或许……可以是一种新的开始。”
他取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是折射着迷离光彩的液体。
“‘变彩’的意义,不在于伪装,而在于……”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在于选择呈现的色彩。德希·梅洛迪,你囚禁了我的人,但我的心,需要我自己来选择归属。”
德希看着那瓶液体,又看看加特清冷而漂亮的脸庞,那双总是带着算计和冰冷的蓝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对方的影子,并且……有了一丝裂痕。
他接过瓶子,没有检查是否有毒,而是轻轻摇晃着,看着那流光溢彩。
“加特,”他叫了他的真名,声音低沉,“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他站起身,走到加特身边,俯身,这一次,他的吻轻柔地落在加特的唇上,带着药液的苦涩和虹的甘甜。
“如你所愿。”德希抵着他的额头,叹息般低语,“我的心,或许早已是你的囚徒。这场游戏,你赢了。”
加特微微怔住,随即,一丝极淡的、真实的笑意终于在他唇角漾开。
“不,”他轻声纠正,“这只是平局,德希。”
囚禁并未解除,但无形的牢笼已然打开。
在这座弥漫着秘密与危险的梅洛迪庄园里,亡灵之主与他独一无二的虹彩,找到了一种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危险而甜蜜的平衡。
未来依旧未知,但此刻,阳光穿透彩绘玻璃,落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氤氲出如同那“变彩”药剂般梦幻迷离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