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忘忧的朱砂用完了。
这是沈墨浓最爱的颜色,她总说朱砂里藏着魂魄。如今她死了三年,陆忘忧仍保持着这个习惯——每幅肖像的左耳垂,必点一粒朱砂痣。
"先生可需颜料?"
清泠女声从身后传来。陆忘忧转身,看见个戴面纱的素衣女子,腕上骨戒泛着珍珠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上的画筒,筒身缠着七色丝线,每根都缀着小巧人骨坠。
"长生画院花无缺。"女子行了个古怪的礼,"见先生用色有灵,特来相邀。"
陆忘忧的笔尖顿了顿。长生画院的名号他听过——专为王公贵族画"延寿像",据说画成后能让人多活三年五载。而沈墨浓失踪前接的最后一单生意,正是来自...
"贵院可有一幅《仕女调鹦图》?"
花无缺的骨戒突然发出脆响:"沈姑娘的遗作,正在内院珍藏。"
画院比想象中阴森。穿过九曲回廊,陆忘忧注意到每根廊柱都嵌着微型人像画,画中人的眼珠会随人转动。正厅摆着口水晶棺,里面躺着个华服老者,面容安详如睡。
"这是昨日的客人。"花无缺轻抚棺盖,"待我画完最后一笔,便能醒转。"
她展开画架,调色盘里的颜料猩红似血。笔尖触及画布时,棺中老者突然睁眼,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花无缺不慌不忙,从骨戒中抽出一根银针,刺入画中人的眉心。
"啊!"
老者惨叫一声,彻底断气。而画上的"他"却眨了眨眼,嘴角勾起诡异的笑。
"这叫描魂。"花无缺收起画笔,"以画替命,多活三年。"
陆忘忧的胃部一阵抽搐。他分明看见,老者的魂魄被硬生生扯进画里!
夜深人静时,他借口观摩学习,溜进了画院库房。架上堆满卷轴,每幅画外都缠着对应颜色的丝线。当他展开一幅《美人梳妆图》时,画中女子突然转头:
"快走..."
声音细如蚊呐,却惊得陆忘忧险些摔了画。更可怕的是,画纸背面粘着块干瘪皮肤,上面的痣与画中女子位置相同!
"找什么呢?"
花无缺的声音贴着耳后响起。陆忘忧急中生智:"想找...朱砂。"
"正好要补《仕女调鹦图》。"她取下一卷画,"沈姑娘当年用了特殊技法,需要先生这样的...至亲之手才能修复。"
画轴展开的刹那,陆忘忧的心脏几乎停跳——这哪是什么仕女图,分明是沈墨浓的自画像!画中她穿着古装,但眉梢那道疤、左手中指微曲的习惯...分毫不差。
"三年前她自愿成为画魂。"花无缺的骨戒轻叩画框,"条件是放你一条生路。"
画中沈墨浓突然流泪,朱砂泪滴在宣纸上晕开,竟组成一个"亥"字。陆忘忧突然明白,妻子是在暗示什么——她失踪那晚正是亥时,而眼前的花无缺...
"修复需要特殊颜料。"花无缺突然掐住他手腕,"比如...至亲之血。"
银针刺破指尖,血珠滴入调色盘。颜料顿时沸腾,浮现出无数人脸!陆忘忧痛呼一声,画刀不慎划破掌心,鲜血染红半边画作。
花无缺厉声尖叫,面纱被气流掀开——那根本不是人脸,而是一张画皮!皮下没有血肉,只有流动的七彩颜料。
"你竟然..."她声音变得尖利,"有'画骨'!"
陆忘忧趁机抱起画作逃跑。穿过回廊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血滴在地上竟变成颜料,而且...在自行绘制什么图案!
地下室的暗门就在这时显现。陆忘忧冲下台阶,看见数百幅人像画整齐排列,每幅后面都挂着具干尸——正是画中人的本体!
最中央的位置空着,标签写着:"沈墨浓,天魂,亥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