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的霉味混着某种古怪的甜香。
陆忘忧的掌心伤口仍在渗血,确切地说,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血——滴落的液体在半空中就凝结成朱砂色颜料,在地面绘出诡异的符纹。符纹延伸至墙角的《仕女调鹦图》前,画中沈墨浓的眼睛突然转动,直勾勾盯着他。
"墨浓..."陆忘忧伸手触碰画纸。
指尖触及画面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三年前那个雨夜,沈墨浓发现花无缺用活人制画的秘密...为保护丈夫,她故意在画中留下线索...被三根画针刺入百会穴时的剧痛...
"三魂...分置..."画中沈墨浓的嘴唇微微蠕动,"《调鹦》《浣纱》《葬花》..."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陆忘忧躲到画架后,看见花无缺飘然而入——真的是"飘",她的素衣下摆空荡荡的,像套在无形的支架上。面纱已经摘下,露出的是一张完美到失真的脸,每寸肌肤都泛着诡异的釉光。
"我知道你在这儿。"花无缺的声音忽远忽近,"你的'画骨'在召唤它们。"
她突然撕开自己的左袖——整条手臂都是由流动的七彩颜料组成!颜料中悬浮着细小的骨屑,正随着她的动作变换着形状。
"三百年前,青云子赐我画皮永生。"颜料手臂暴涨,扫过整排画架,"条件是每十年为他收集百个画魂。"
陆忘忧的伤口突然灼痛起来。地上由他"血墨"绘制的符纹开始发光,映照出每幅画背面的真相:那些干尸的胸口都有一处空洞,缺失的正是心脏位置的一块骨头!
"找到了。"花无缺的颜料手臂突然刺向陆忘忧藏身的画架。
千钧一发之际,《仕女调鹦图》自行飞起,挡在陆忘忧面前。画中沈墨浓的衣袖无风自动,甩出几滴朱砂,正中花无缺的双眼。
"啊!"花无缺捂脸惨叫,"贱人!"
陆忘忧趁机撞破窗户逃入后院。月光下,整座画院的布局清晰可辨——主屋如砚台,厢房似笔架,回廊构成一幅巨大的"寿"字。而在这个"寿"字最后一笔的位置,赫然是一口古井!
"夫君..."
微弱的呼唤从怀中画轴里传出。陆忘忧展开《仕女调鹦图》,发现沈墨浓的画像正在慢慢褪色。
"快...用画骨..."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连接..."
陆忘忧福至心灵,将仍在渗"血墨"的掌心按在画上。剧痛中,他的意识突然被拉入画中世界——这是个由颜料构成的囚笼,沈墨浓的魂魄被七色丝线缠绕,钉在画心位置。
"花无缺不是人。"沈墨浓的虚影抚摸他的脸,"她是青云子的画皮傀儡...需要三个特殊画魂复活真身..."
虚影突然扭曲。画中世界开始崩塌,陆忘忧被强行弹出。怀中的画作已经恢复如初,但角落里多了行小字:"地魂在井"。
鸡鸣时分,陆忘忧躲进了画院的柴房。他的伤口不再流血,但整个右臂开始泛起不正常的釉光,手指能像颜料般拉伸变形。更诡异的是,他现在能"闻"出每幅画所用的"材料"——那根本不是普通颜料,而是混合了骨粉和人血的"魂彩"!
"原来在这里。"
柴堆后转出个佝偻老仆,左眼窝里嵌着颗颜料珠子。他颤巍巍递来个卷轴:"沈姑娘让我保管的..."
陆忘忧展开卷轴,是幅未完成的《青云观图》。画中道观的大门处,有个面目模糊的道士正在作画,而画板上赫然是年轻时的花无缺!画角题着:"嘉靖七年,花无缺受画皮刑"。
"画皮刑?"
"剥皮为纸,抽骨为笔,画魂为墨。"老仆的颜料眼珠开始融化,"花无缺本是青云观最好的画师,因私藏《描魂谱》被制成..."
话未说完,他的头突然爆开,溅出的全是七彩颜料!花无缺站在门口,手中画针滴着"血"。
"多嘴。"她吹散针尖的颜料,"陆先生既然知道这么多,不如亲眼看看?"
画针突然刺入陆忘忧的右臂。剧痛中,他的"血墨"与花无缺的颜料混合,眼前浮现出三百年前的场景:青云观地牢里,年轻的花无缺被活剥人皮,青云子用她的骨头制成画笔,蘸着她自己的血肉在皮上绘制符文...
"这就是画皮永生的真相。"花无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现在,你的画骨正在经历同样的转化。"
陆忘忧的右臂彻底颜料化了。他能感觉到骨头在融化,与血肉混合成一种新的物质——这正是花无缺说的"画骨"!
"月蚀之夜,百画招魂。"花无缺抽回画针,"届时需要三个主魂——《调鹦》的天魂,《浣纱》的地魂,《葬花》的人魂。"她突然掐住陆忘忧下巴,"你妻子自愿成为天魂,就为换你活命...多么感人。"
正午时分,陆忘忧被锁在画室里"修补"古画。实则是花无缺在催化他的画骨转化。他的右肩以下已经全部颜料化,能随意变换形状,但代价是钻心的疼痛。
《仕女调鹦图》摆在面前,画中沈墨浓不断用眼神示意某个方向。陆忘忧趁守卫不备,将一根画骨延伸出去,触碰到了墙角那幅《浣纱图》——
刹那间,他看到了沈墨浓的另一段记忆:古井下有个密室,里面藏着口颜料棺材,棺中泡着具无皮尸体,胸口刻着"地魂"二字!
"看够了吗?"
花无缺幽灵般出现在身后。她的手中拿着一套画针,每根针尖都淬着不同颜色的颜料。
"你的画骨已成,该见见另外两魂了。"
画针刺入后颈,陆忘忧的意识瞬间被扯入一个奇异空间——这里悬浮着数百幅画作,每幅都连着根颜料丝线。中央位置是三幅特别的作品:《仕女调鹦图》《西施浣纱图》《黛玉葬花图》,分别散发着天青、地黄、人赤三种光芒。
"夫君..."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陆忘忧挣扎着向《浣纱图》伸出手,画中的西施突然转身——虽然面容不同,但那个挽袖的小动作,分明是沈墨浓的习惯!
"月蚀夜...井..."西施的口型传递着信息,"...阻止百画..."
空间突然崩塌。陆忘忧惊醒时,发现自己被绑在画架上,面前站着完全颜料化的花无缺。她手中拿着一卷人皮,正缓缓展开。
"最后一步。"她将人皮覆在陆忘忧脸上,"画皮入骨,方得永生。"
窒息感袭来。陆忘忧的眼前闪过沈墨浓被同样对待的画面,绝望中他猛地咬破舌尖——"血墨"喷在人皮上,顿时烧出个窟窿!
花无缺发出刺耳尖啸。陆忘忧趁机挣脱束缚,颜料化的右臂暴涨,抓向挂在墙上的《葬花图》。就在他触及画框的瞬间,整座画院剧烈震动起来...
"晚了。"花无缺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月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