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欲共高人语,联翩万马来无数。烟雨却低回,望来终不来。” —— 辛弃疾这句诗通过描绘青山与高人的对话,以及烟雨中的等待,表达了内心的犹豫。
或许,彦松就是想把他变成这样。变成一件彻底驯服、没有思想、只懂得摇尾乞怜的玩物。他就该像他们一样,驯服地跪着,温顺地承受,甚至学会曲意逢迎,放松这具早已不属于自己的躯壳,任人予取予求。反正……都进来了。这教坊司,就是一座活着的、散发着腐烂甜香的坟墓,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两个时辰后,当方教习脸上挂着残忍的狞笑,将一个雕刻着狰狞纹路的冰冷玉势抵在他毫无血色的唇边,命令他“张开嘴,舔湿它”时,苏柏脑中那根早已绷紧到极限的、名为理智的弦,在极度的屈辱与自我厌弃的洪流中,发出濒临断裂的哀鸣。他近乎麻木地想着,或许……认命,放弃这无谓的挣扎,才是唯一的、能短暂喘息的生路?
他刚被这个绝望的念头短暂地说服,膝盖磨着粗砺冰冷的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艰难地向前挪近了寸许。他微微张开苍白的、有些干裂的唇,舌尖带着巨大的抗拒和生理性的颤抖,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伸向那散发着不祥寒气的玉质表面。
就在舌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滑腻的瞬间,一股更加强烈、几乎无法压制的恶心感如同火山般猛地冲上喉头!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濒死般的决绝,狠狠地将头扭向一边,仿佛躲避世间最污秽致命的瘟疫!这个动作如此突兀而激烈,连他自己都僵住了。紧接着,“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寂静得可怕的室内炸响!
是他自己。右手带着全部的恨意、绝望和对自身软弱的厌恶,用尽全力重重掴在自己左脸上!火辣辣的剧痛瞬间蔓延至整个左颊,耳朵嗡嗡作响,却也奇异地、暂时地压下了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这个自扇耳光的动作,几乎成了他每一次被逼到极限、试图彻底屈服认命之前,身体残留的最后一点本能抵抗,一个耻辱的、带着自毁倾向的自我惩罚习惯。仿佛只有这痛楚,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残存着一点点“人”的反应,而非完全麻木的器物。
阳光如同冰冷的利剑,刺眼地从高窗狭窄的缝隙中射入,在地面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柱,切割开浓重的阴影。就在苏柏脸颊红肿、眼神空洞地跪在光暗交界处时,教坊司那两扇沉重、象征着禁锢的乌木大门,被轰然从外面推开!
刺目的天光如同洪水般汹涌而入,瞬间驱散了室内的阴霾,也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彦松逆光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被光线勾勒出威严而压迫的轮廓。他微微眯起眼,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飞扬的尘埃,瞬间便锁定了那个刚刚扇了自己耳光、脸颊红肿指印鲜明、眼神空洞麻木中却又带着一丝未散尽惊惶与倔强的身影——苏柏。
苏柏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双眼剧痛,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他只觉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一股沉重如山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排山倒海般袭来,将他死死钉在原地。身旁的方教习、监看的太监、还有其他几个被罚跪的“学子”,如同被无形的、带着倒刺的绳索勒住了脖颈,齐刷刷地、带着巨大的惶恐转身,噗通噗通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连呼吸都屏住了,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心脏狂跳的闷响。
苏柏的心脏骤然缩紧,如同被一只冰冷铁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那是对绝对权力、对施虐者、对自身不堪处境的极致恐惧。他几乎是凭着残留的、刻在骨子里的官场本能,膝盖带着沉重的锁链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摩擦转动,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艰难地、一点一点地面向那光源处——那盛气凌人、代表着生杀予夺至高权力的源头。他深深地、几乎是五体投地地叩拜下去,额头重重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羞耻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他死死闭着眼,像一只被猎人逼入绝境的幼兽,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缩进地缝里,卑微地、绝望地祈求着那冷酷的目光能像忽略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一样忽略他。于是,他蜷缩得更紧,身体伏得更低,单薄的脊背弯折成一个脆弱而屈辱的弧度,仿佛这样就能彻底消失在阴影里,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注视。
苏柏所有细微的动作——那自扇耳光后脸颊的红肿与指印、躲避玉势时决绝的扭头、叩拜时无法抑制的颤抖与卑微蜷缩——一丝不落地、清晰地落入了彦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他缓步上前,玄色的乌皮履踩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稳而压迫的声响,最终停在了苏柏伏地的那只手旁边。然后,那只曾执掌乾坤、批阅万民生死的脚,带着不容抗拒的千钧之力,精准地、冷酷地踩在了苏柏刚刚扇过自己耳光的那只左手手背上。没有立刻用力,只是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感受着掌骨在脚下的轮廓。接着,缓缓地、带着一种研磨碎骨般的残忍力道,开始碾压那红肿的指骨和冰冷的地面。骨骼在重压下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都下去。” 彦松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却像一道赦免的惊雷,瞬间击穿了室内凝固到极致的恐惧。除了身体在帝王碾压下僵硬如石的苏柏,所有人都如蒙大赦,连滚爬爬、争先恐后地退了出去,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将最后一丝天光隔绝在外,只留下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苏柏的身体在帝王的脚下剧烈地颤抖,那只被碾压的手传来钻心的剧痛,但他死死咬住牙关,不敢发出一丝呻吟。他感受到头顶那冰冷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他的脊髓。一种荒谬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微弱冲动,混杂着极度的恐惧和一丝久远到模糊的记忆,驱使着他。他微微抬起头,视线首先触及的是眼前近在咫尺的、象征着至尊的玄色乌皮履;视线向上艰难地移动,掠过那明黄色龙袍庄重威严的下摆;又抬起了些许,映入眼帘的是赭红色的龙袍主体和腰间那条镶嵌着美玉、象征着无上权柄的鞶带;那股莫名的、带着自毁倾向的冲动还未消退,他竟又抬起了些,目光触及了彦松圆领袍服的领口和线条冷硬的下颌;当他几乎要看到彦松戴着软脚幞头的额角轮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