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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衣裳花想容

岁寒知松柏之后凋也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在李白的诗句里,贵妃雍容华贵,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贵妃已经成为皇帝的物件。

碎雪无声飘落,悄然栖于枯枝,覆盖了宫苑的朱墙碧瓦。湖心小亭中,苏柏裹着厚厚的袄子,对着冰封的湖面出神,耳畔唯有风掠过檐角的呜咽。这宫闱,是最险恶的牢笼,亦是最坚固的堡垒。

“苏公子,”侍女潇潇轻声提醒,她原是童书坊备受欺凌的婢女,被苏柏偶然遇见后向陛下彦松求来,“陛下吩咐了,外头寒气重,不宜久留,咱们回吧。”

湖的对岸,是幽暗沉寂的冷三坊,愁云惨雾仿佛自那宫墙内丝丝缕缕地渗出。

苏柏指尖拂过亭栏上的薄霜,目光再次投向那片阴翳之地,终是轻叹一声:“罢了,回吧。”

“邻烟曾送温黁过,簌簼空庭雪覆苔。”彦松搁下新呈的诗集,朱笔在句旁画了个圈,“阿堰,此句品来如何?”

“雪掩苍苔,陛下初掌乾坤,此乃瑞雪兆丰年之吉兆。”

“只是,”彦松指尖点着“曾送温黁过”几字,“这‘曾’字,意蕴何在?”

“想来年关将近,万户团圆,邻里间互赠暖食、共话桑麻的热络,怕是也淡了。”姜堰应对从容。

“如此,倒是苦了那远道而来的夜伽王,”辛泊瓮声瓮气地接口,“佳节思亲,背井离乡。吾皇圣明,当使其感受我大雍如家之温情。”

“西北荒原,部族逐寒而居,”姜堰思路清晰,奏对道,“冬日多迁至背风河谷,帐内围火塘欢歌,凿冰捕鱼,设阱猎兽,骑射训御,萨满祈福,胡笳竞奏。夜伽王既存归附之心……陛下,臣以为,当以我大雍礼乐之盛,感其心魄,令其震撼;同时择其善俗,如骑射、胡笳之乐,设宴款待。既显我天朝上国海纳百川之胸襟,亦行羁縻怀柔之策,诱其诚心归化。”

“姜卿所谋,”彦松颔首,目光沉凝,“甚合朕意。准奏。”彦松指尖在献国地图上游移。

彤宫暖阁,炉香细细。窗外,湖面早已冰封,宛如一块巨大的琉璃,嵌在寂寥的宫苑深处。冰面平滑如镜,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和远处琼楼玉宇的轮廓,却又被一层薄薄的、终年不散的寒雾笼罩,显出几分朦胧与疏离。岸边几株老松,虬枝上覆着新雪,风过处,簌簌落下的雪粉坠入冰面,无声无息。偶有几茎枯荷的残梗倔强地刺破冰层,在茫茫白霜中留下几抹深褐,更添萧索。湖心那座锦瑟亭,孤零零地立在冰湖中央,飞檐翘角也挂满了晶莹的冰凌,像是凝固了的泪滴。

彦松立于案前,笔走龙蛇,墨痕淋漓。题跋已就:“邻烟曾送温黁过,簌簌空庭雪覆苔。” 那“空庭”二字,墨色仿佛凝着千钧寒意。

苏柏垂首,腕底轻旋,墨锭在端砚上划出细润的圈,墨香与殿内暖炉逸出的沉水香悄然交融。他瞥见那题跋,心头微动,面上却无波无澜。

“听潇潇说,你今日在锦瑟亭坐了很久。” 彦松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暖阁的静谧。

苏柏研墨的手势丝毫未乱:“是。锦瑟湖结了冰,剔透如琉璃,映着天光云影,倒是另一番……清绝光景。”

“那亭子对面,” 彦松搁笔,目光如探针般落在苏柏低垂的眼睫上,“是冷三坊。”

冷三坊——这三个字,在宫闱深处,是与冷宫一样令人齿寒的存在。它意味着遗忘与放逐,是宫墙之内被生生剜去的一块腐肉。而彦松,他生命最初十年的血色,便是在那腐肉之中浸染而成。

苏柏研磨的动作依旧平稳,眼神清澈平静,如同锦瑟湖未被搅动的冰面:“奴才愚钝,难道又触了陛下的大忌吗?”

此语出口,已是僭越死罪,他却说得平淡。彦松未怒,反而执起温热的茶盏,指腹摩挲着细腻的瓷壁。

“非是大忌,” 他啜饮一口,茶雾氤氲了他深邃的眼,“只是朕忽而忆起,当年在冷三坊的破屋烂瓦间,除了风声,听得最多的,便是幼儿的啼哭……夜复一夜,永无休止。”

“陛下当时……亦是稚龄幼子。” 苏柏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恰到好处的怜悯。

“是啊,” 彦松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但朕如今坐在这里。”他的目光锁着苏柏,试图从那平静的湖面下,捕捉一丝涟漪。

苏柏的神情,依旧如同精心描绘的面具,只有属于奴才的恭谨与适度的感喟:“陛下幼时……实是太苦了。” 那“苦”字,像羽毛般轻飘飘落下。

“饭食无人过问,冬日里一件单衣便是奢望。一个稚童陷在那里,不过是……向阎罗殿求一线生机。” 彦松的语调渐沉,每一个字都带着冷三坊特有的阴湿寒气,“若是再加一个大人,拖着那孩子……便只能,向阎王叩首乞命了。” 他意有所指,目光如冰锥。

苏柏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是纯粹的困惑,似乎完全不解其意,只顺着话头道:“孙公公……确非等闲之辈,忠心可鉴。”

彦松心底暗叹一声,只觉苏柏如同滑不溜手的锦鲤,油盐不进。

而苏柏心底,亦觉得这位九五之尊今日格外莫测,言语间兜兜转转,不知所云。

“这些天,休养得如何了?” 彦松话锋陡转。

——当然没有!

苏柏这些时日,借着彦松政务繁忙,几乎将教坊司的差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每次彦松问起,他总能寻出百般由头搪塞过去。他沉溺在彦松亲手织就的、蜜糖般的幻梦里,几乎骗过了自己。他以为,这短暂的安宁便是他与帝王之间虚假却温存的“蜜月”,本该浓情蜜意,如胶似漆。但凡彦松所求,他理应竭力奉承,尤其是在那红绡帐暖之时。然而……龙榻之上,帝王之“术”,实在令人难以恭维,每每令苏柏苦不堪言。

“陛下……奴才……” 苏柏面上瞬间浮起恰到好处的虚弱与惶恐,声音也带上了气若游丝的颤音,“奴才近日身子骨……实在是虚透了!弱得紧!只怕……只怕承不住陛下的恩泽龙威……”

“来人,” 彦松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传旨彤宫小厨房,日后为苏柏,多加两碗参茸饭食。”

“那……那今日……” 苏柏眼中燃起一丝希冀。

“不行。”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打横抱起,如同受惊的雀鸟,瞬间落入彦松坚实温热的怀抱。

“陛下!” 苏柏惊呼一声,随即温顺地蜷缩起来,脸颊贴在彦松胸前繁复的龙纹刺绣上,感受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脑中却飞快地转动,“奴才在锦瑟亭独坐时……忽然记起,与陛下初识的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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