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尽不知热。来自白居易的诗。苏柏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苏柏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死死咬住下唇,将那口血咽了回去。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摇摇欲坠。彦松的目光,图汉达的单纯,姜堰在尸山血海中的绝望眼神,还有彦松那句冰冷的“这不公”,在他脑海中疯狂交织、撕扯。那份对姜堰复杂到极点的感情——信任、愧疚、保护欲、以及那被残酷现实刺破后留下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怀疑——如同无数条毒藤,将他紧紧缠绕,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想剖白,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平吉谷”那片血色的炼狱和帝王冰冷的“公允”二字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公平,什么才算公平,苏柏已经不知道了。陪彦松演戏,真的好累。
时间按了暂停键,听苏柏仔细回忆。
彦松的母亲,先帝唯一的皇后,兰殷,出生渤海兰氏,冠有天下第一美人的美称,乐善好施,是天下最富盛名的太子妃。先帝登基后,遣散六宫,唯有兰殷一人。先皇后病逝三年,先帝才愿意选秀,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没有一个如皇后,能够真正了解他。林贵妃靠近他,用了一辈子。
彦松,你说,这公平吗?
后来,你在冷三坊,林贵妃仗势欺人,差些杀了你,可是你靠林贵妃的一杯毒酒,彻底翻了身,那一年,你十岁。那杯酒里,你有多少堵的成分?那些毒,又是不是你的手脚?皇帝疼爱彦栅,不喜欢你,可是,你却让林贵妃母家彻底离开京城,林贵妃七年布局,顷刻瓦解。
彦松,你说,公平吗?
你继承了兰皇后的美貌,宋家的武力,先帝的帝王心术,彦栅资质平平,那儿是你的对手,我被迫成为彦栅的臣子,你不信我,早就给我判了死刑。
彦松,你说,公平吗?
经过一番心里挣扎,苏柏终于回答:
“彦松,我不知道如何理解公平,我只知道,姜堰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再辜负他。”
“好一个最好的朋友,他要杀你!”
“谁都想杀我!你不也一样!”
双方的怒气冲上了云霄,不相上下时,势力大的一方必然会用强迫争夺主动权。
“唰踏!”苏柏的里衣被撕破,露出洁白的肌肤。
苏柏被压倒在案板上,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兴庆宫又变成了行乐的场所。
没有亲吻,只有压迫。
苏柏似乎从来没有在宫里把他当成陛下,从来没有怕过他。他要撕破他,把苏柏藏在心底的奴性释放出来。彦松找来绳子,把苏柏的头固定在桌面上。
彦松是画丹青的好手,笔成为了他撬开苏柏的利器。
好疼。
——
“苏柏,你真当朕不敢回冷三坊吗?”
“去啊!彦松,你去啊!” 苏柏的魂魄在胸腔里无声嘶吼,几乎要撕裂这具残破的躯壳。懦夫!这两个字像淬毒的冰棱,狠狠扎进他早已麻木的心。
泪水决堤般奔涌,模糊了眼前猩红的地面。为什么?他谁也护不住……一个也护不住。
“邻烟曾送温黁过,簌簌空庭雪覆苔。”当初见这句诗,心头便如遭重击,那温黁暖意下的彻骨荒寒,早已为他今日的万劫不复写下谶语。悬崖勒马?他早已在初见那行诗时,便失足坠入深渊。
尚未及清理身上沾染的婴儿血污,彦松的铁蹄已踏破冷三坊的门楣。谢年在血污里被拖出,一同被拖出的,还有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孩——那小小的生命,甚至未及发出一声完整的啼哭,便在侍卫冰冷的刀锋下归于沉寂。彦松的目光掠过那抹刺目的鲜红,只余一片冰封万里的漠然,仿佛碾碎的不过一片枯叶。
非是大忌,” “只是朕忽而忆起,当年在冷三坊的破屋烂瓦间,除了风声,听得最多的,便是幼儿的啼哭……夜复一夜,永无休止。”“陛下当时……亦是稚龄幼子。”“陛下幼时……实是太苦了。” 那“苦”字,像羽毛般轻飘飘落下。“若是再加一个大人,拖着那孩子……便只能,向阎王叩首乞命了。” “孙公公……确非等闲之辈,忠心可鉴。”
彦松的视线最终落在苏柏身上,那眼神洞悉一切,“苏柏,你错在太过‘正常’,或者说……太过刻意。”
靖安二年的春天,是独属于彦松的胜利礼赞。隐太子的余烬被彻底踩灭,遗孤伏诛。不出三日,谢年亦将在午门引颈受戮。陈王荡平匪患,四海承平。雍献通衢,国库丰盈。一片盛世升平里,唯有苏柏的头颅,疼得如同被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只想就此崩裂,了却残生。
一个侍卫的阴影笼罩下来,“苏柏。随我走一趟。”
终于来了。
不对……这条路,蜿蜒通往的是冷宫深处。
似乎察觉到苏柏瞬间的迟疑,那侍卫木然道:“陛下在冷宫等你。”
冷宫?而非冷三坊?一丝不祥的寒意尚未在脊背爬升,刚踏入那扇剥落了朱漆的宫门,苏柏便被一股巨力狠狠掼倒在地!粗粝的石砾瞬间刺破肌肤。紧接着,外袍被粗暴地撕扯剥落。三个形容枯槁却筋肉虬结的壮汉,如同从地狱裂缝里爬出的恶鬼,无声地围拢上来。
“κejÇn(你们干什么!)”一直暗中尾随的图汉岁见此情景,失声惊呼。
“走!快走!你什么都没看见!”苏柏脱口嘶喊,忘了图汉岁不通汉话。
“xnшúkwo(别怕,我去找皇上!)”*少年情急之下,用尽全力喊出他唯一确信能传递信息的汉语:“潇潇姐姐!”
侍卫眼中寒光一闪!刀锋破空,带着残忍的厉啸!温热的血,如同泼墨般“噗”地溅开,染红了冰冷的青砖地,也溅入了苏柏瞬间睁大的瞳孔。
脑子里轰然炸开!承诺……他对那两个孩子许下的承诺——“好好活”!死了……一个才十五岁的鲜活生命,就这样因他而死!仅仅五日!离他的承诺,才过了短短五日!
四个如狼似虎的男人碾压上来,带着污浊的喘息和刻骨的恨意。教坊司的奴隶,本就是帝王掌中可以随意转赠的玩物。教坊司……彦松冰冷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教坊司的琵琶骨钩,最配你这一身细皮嫩肉。七千将士的英魂,尸骨无存,只剩一缕孤魂,你一人服侍一日,都抵不了这等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