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谁都是利益的奴隶。心疼苏柏。

“咔擦！”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左腿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骨头被硬生生踩断。剧痛中，彦松在谢年牢中的话语，却异常清晰地回响起来：

“你当知晓，若无藏匿那个孽种，你本可活着。以你之才，朕会让你官复原职，与辛泊同朝效力。”

“我呸！”谢年嘶哑的怒骂穿透记忆的迷雾，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临患而不忘国，忠也！’”

“看来你与苏柏的‘忠心’，便是以血脉亲缘为界，画地为牢。”

“彦松！你岂能将我与苏柏那贱奴相提并论！”谢年的声音因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而扭曲，“苏柏就是个叛主背亲、弃信义如敝履、一心侍奉二主的卖身货色！”

“当婊子还要立牌坊！我妹妹若泉下有知，她当年好心救下的彦栅的胯下奴，不仅害死了她的骨肉，为了苟活更成了另一个人的胯下奴，背弃承诺，将我供出……”

“懆！”

带着倒刺的鞭子，裹挟着风声狠狠抽下！精准地落在谢年因谩骂而昂起的脖颈上，瞬间皮开肉绽。

“彦松！你让他卧底多年，甚至放他去做你弟弟的近身侍从，真是…未雨绸缪，苦尽甘来啊！谢某……佩服！哈哈哈！”那笑声癫狂刺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

什么苦尽甘来？什么侍从？彦松脑中一片混乱。

“你可知道！他还曾扬言，他永远不会和我谢年效忠同一个人！你可真是他的好主子！可怜了我那善良的妹妹啊！”谢年的狂笑化为凄厉的控诉。

“什么意思？！”彦松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兽，他一把扼住谢年的喉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喷涌出难以置信的狂怒火焰，几乎要将眼前的一切焚烧殆尽。

“什么什么意思！你们不是早就串通好的吗！”谢年濒死般喘息着，眼神里是彻底的鄙夷和绝望。

自成为太子洗马，苏柏便心如死灰，消极度日，从未为彦栅献过一策。母亲病逝后，他更是形销骨立，魂魄仿佛也随之飘散。直到那年，彦松奉旨征讨西南边陲小国。在名为平吉的险恶之地，苏柏收到了来自彦栅的密令——诛杀彦松。

平吉山，成了他灵魂的炼狱。

彦栅的精兵早已埋伏于陡峭的山崖之上。只待松军主力进入狭窄谷地，滚木礌石将如雷霆般倾泻，淬毒的火箭将织成死亡的火网。若他们后退，上游被悄然截断多日的河水，将化作灭顶的洪荒，效仿千年前白起水淹鄢郢的惨剧，将七千生灵尽数吞噬！

上上签？不，命运留给苏柏的，只有一支浸透了绝望与鲜血的下下签。别无他法！在绝望的深渊里，他颤抖着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素白的衣袖。他必须以监军突发急症为由，不惜一切代价唤回彦松！

大军依旧在开拔，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他的心。打头阵的，是他入太子府后结识的第一个朋友，爽朗仗义的宋钰博。而被彦松派来“照顾”他这个“病号”的，是宋钰博的爱侣，也是他苏柏视若手足、无话不谈的挚友——姜堰。看着他们即将踏入那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苏柏的心被凌迟般剧痛。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彦松带着一身征尘与不耐，踏入了苏柏弥漫着血腥气的营帐。

“清珣！”苏柏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彦松的衣角，手腕上草草包扎的布条再次被鲜血浸透，他的眼神却亮得骇人，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你若执意前行……便永世……别想再见我！我能割一次，就能割第二次！第三次！”

彦松看着他那张因失血和激动而异常苍白的脸，眼中掠过深深的厌烦与不解，最终只冷冷吐出两个字：

“疯子。”

后来，彦松被构陷，锒铛入狱，囚于宗人府。彦栅为了彻底击垮彦松的意志，将所有的羞辱和暴戾倾泻在苏柏身上。

“苏柏，”彦栅捏着他的下巴，声音冰冷如毒蛇，“若你当真对本宫死心塌地，便好好‘服侍’本宫一次。若是不愿……”他阴鸷地笑了笑，目光瞟向宗人府的方向，“你和里面那位，就一起下去作伴吧。”

在彦栅第三次将他拖入那间充斥着屈辱气息的内室时，那扇沉重的门扉，被一只素白纤细的手轻轻推开了。是谢允恩。

那个如皎月清辉、似空谷幽兰的女子，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那片污浊的黑暗里。她的到来，像一道温煦的光，骤然刺破了苏柏生命中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她站在那里，没有怒斥，没有鄙夷，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与温柔，静静流淌在清澈的眼眸中。她看着衣衫凌乱、狼狈不堪的苏柏，让侍女给他铺了件衣服，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心尖，却带着足以融化坚冰的暖意：

“苏相公……如清水芙蕖，亭亭净植。不该……受此尘泥之辱。”

这是谢允恩对苏柏说的唯一一句话。然而，对深陷泥沼、几近窒息的苏柏而言，这短短一句，便是救赎，是黑暗里唯一能抓住的微光。从此，太子妃谢允恩那永远盛开着繁花般温柔的眼眸，便成了苏柏在太子府这片吃人深渊里，唯一能汲取到的暖意。她待任何人，都带着春风化雨般的柔和。

后来，谢允恩在太子起事前夕，因难产而香消玉殒。仿佛预知了丈夫的败局，油尽灯枯之际，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襁褓中的婴儿托付给了兄长谢年，气若游丝地叮嘱：“若……若东宫倾覆……务必……务必寻到苏柏……护……护他周全……” 那眼中未散的温柔与无尽的牵挂，成了苏柏心上最沉重也最温暖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