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来自白居易的《放言五首其三》。原文写人们被表象欺骗,有人伪善。这里提醒大家苏柏是真的傻了。 谢年以坦白换得生机。 “朕只予你一日,明日卯时,朕要你的奴契。”冰冷的声音落下,“来人,回宫!”“你怎能如此待我!”苏柏的声音嘶哑破碎,像绷紧欲断的弦,“你不能!你不能——!”“这一个二个都混得比我风光,天理何在!”狂怒冲垮了理智。话音未落,更森寒的判决已至:“苏柏,依大雍律,你这条舌头,该割了。”“呵,”苏柏竟扯出一个扭曲的笑,眼底是淬毒的疯狂,“是因为彦松你杀不了我,才只能拿这身皮囊泄愤?好一位…大善人!哈哈哈!”癫狂的笑声在森严殿宇间撞击回荡。“苏柏!”那至高无上的身影骤然逼近,威压如山崩海啸,“…朕允你,再唤一遍那名字。”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的苏柏,咀嚼着这句森然的话语,倏然垂眸,眼底的疯狂如潮水般褪去,竟浮起一层奇异的、近乎悲悯的雾气。“清珣…”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对不起,我错了。”苏柏跪在冰冷的地上,屈辱地伸舌去舔舐面前的污秽,随即又猛然退出,狠狠一掌掴在自己脸上…旁边的侍从早已惊惶伏地,苏柏膝行着转过身,迎着那道盛气凌人的目光,将身体更深地叩拜下去,仿佛要把自己埋进地底,掩耳盗铃。“清珣,杀了我…”“…彦栅…”“对不起…”“救救我…”梦魇中的呓语破碎不堪。太医的诊断冰冷:“恐是烧坏了脑子。”“姜堰处理江南事宜,对印洪之事亦了然。”彦松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陛下如此信他?”身边的心腹低声问。“陛下身边之人,奴才皆信。”“但你越矩了。”彦松目光如刀。“为何?”心腹不解。“苏柏,”彦松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不可因心中亏欠,便一味予他恩慈。这不公。” 回忆如冰冷的潮水,将彦松彻底淹没、剖开。刑部大牢的阴湿地面上,跌坐着的哪里是刚定鼎江山的九五之尊?分明是个囚徒,一个被自己亲手推入深渊的囚徒。 当潇潇发现苏柏时,带回的并非彤宫,而是这污秽之地——教坊司。彦松踏入教坊司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排泄物与绝望的恶臭扑面而来。潇潇早前的禀报已提及苏柏的“失常”,但彦松未曾料到,竟是如此彻底的“非人”之境。蜷缩在彤宫冰冷角落的苏柏,双手死死环抱着膝盖,像一头受惊濒死的幼兽。任何靠近的身影都会招致他抓起手边之物——无论是残羹还是秽物——疯狂地掷出。排泄任由污了衣裤,进食仅靠五指抓取。言语能力尽失,连昔日亲近的绯雨都被那空洞又狂乱的眼神吓得远远逃开。 彦松屏退了所有人。他缓缓走过去,蹲下身,目光落在那个颤抖的躯体上,如同不久前苏柏曾给予图家少年的那一点点温度。 “贞柯,”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柔,“是我。” 没有回应。只有一双空洞却异常明亮的眼睛,茫然地映出他的轮廓。 见苏柏并无攻击之意,彦松试探着向前挪动。“贞柯,我不会再伤你。”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如同一个承诺,“我们回家。” 苏柏混沌的记忆里,之前那些“怪物”投来的只有鄙夷与鞭笞。眼前这个人不同。那双伸出的手,似乎是要接住他。 但他没有动。 “我能过来吗?”彦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最终,彦松将苏柏抱回了彤宫,亲自为他清洗。 温热的水流滑过苏柏腰腹下方那个狰狞的奴印,每一道疤痕都像凌迟着彦松的心。换水间隙,他冲出寝宫,随手批下两份朱批,判了那四名施暴侍卫以人彘之刑。 据说,侍卫们用了药。当看到苏柏胸前依然挺立的、被凌虐过的红痕,看到散落一地如泪珠般的佛珠,尤其是触及那双腿上永久性的骨折创伤时,彦松的眼中只剩下毁灭的火焰。 彦松将苏柏养得极好。苏柏的语言天赋惊人,已能理解不少汉语。他亦发现了一个新的癖好——摔玉。 玉器碎裂时那清脆又决绝的声响,能让他脸上绽放出孩童般纯粹的、近乎娇纵的笑容,有时甚至笑得前仰后合。辛泊曾不信邪地来看,只撞见一个痴迷于摔玉的“傻子”。 年轻的皇帝登基不过四五个月,便颁下了一道罪己诏。天下人交口称赞,颂其为尧舜再世。 一日,苏柏的目光被一块温润剔透、光华内敛的极品美玉攫住。刚将其捧起,身后便传来彦松急促的低喝:“这个不能摔!” 男人脸上不加掩饰的紧张,让苏柏瞬间委屈起来,扁着嘴:“我没摔。” “我并非…”彦松深吸一口气,试图解释,“这块玉…意义不同。其他的,任你摔。只这一块,不行。” 苏柏的眼神依旧茫然。 “贞柯,”彦松走近,蹲在他面前,目光专注而深沉,“应我一事,可好?” “什么?”苏柏歪着头,神情纯稚得近乎诱惑。“你愿…做我的妻吗?” 不解。 “我要你,做我的贵妃,享皇后仪仗。”彦松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贵妃…是什么?”苏柏重复着陌生的词汇。彦松凝视着他清澈却无底的眼眸,片刻,苏柏改口道:“是好东西吗?” “是。极好的东西。” “好。”苏柏点头,带着一种天真的信任——你给的,总不会差。 寻常人得此殊荣,怕是要激动得彻夜难眠。苏柏却异乎寻常的平静。只是,或许看着宫人们为封妃大典忙碌不休,跪拜行礼,他也不敢再闲坐摔玉。整日里,便只捧着那块彦松珍视无比的“不能摔之玉”,枯坐在彤宫庭院。夕阳熔金,将宫墙染成血色,归巢的燕子如黑色的剪影,绕着巍峨的宫墙盘旋,一遍,又一遍。 或许是想为这位特殊的“皇嫂”建立些情谊,陈王彦槲三顾彤宫,终于得见。“皇嫂!皇嫂今日安好?皇嫂操劳否?” 沉默是最好的屏障,亦是彦松最愿见到的回应。这些时日,他亦在无声地审视自己。无人教过他何为真正的“好”,但记忆深处,苏柏的抗拒从未停止。 彦槲索性将彦松“赶”回了兴庆宫处理政务,自己则凑到苏柏跟前,摆出十足的撒娇姿态:“皇嫂~求您个事儿!帮槲儿跟皇兄讨两周假可好?日日案牍劳形,累煞我也!” 苏柏眼神依旧懵懂。 “皇嫂,您就这么说:‘两周假,给槲儿两周假’!对,就这样,说‘给槲儿两周假’!”彦槲热切地引导着。 苏柏的目光掠过彦槲期待的脸,忽然开口:“一匹马。”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