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送出去的芒果干

这是立秋后的第一场雨，下得泼泼洒洒，明明该带点秋凉了，偏生和那年盛夏一样，裹着化不开的闷。雨点子砸在窗玻璃上，噼啪响成一片，水痕顺着玻璃往下淌，把窗外的树影泡得发胀，一团团深绿在雨里晃，像被揉皱的旧照片。

讲台上新老师的声音隔着雨幕飘过来，黏糊糊的，像被水泡软的棉花，听不真切。我笔尖悬在笔记本上，半天落不下去——和四年前那个语文课太像了，只是黑板前的身影换了，胸腔里那股说不清的闷，却被这场雨泡得发涨，沉甸甸压着，和那年盛夏的闷热如出一辙。

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带着雨丝的潮气，拂过胳膊时，忽然想起以前总在这样的天气里，偷偷往她手心里塞薄荷糖。两个人含着糖，凉气从舌尖漫上来，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可语文老师拖堂的闷热午后，阳光斜斜打在她侧脸，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她转过来冲我眨眼睛时，薄荷的凉混着少女身上的皂角香，漫过整个教室，连空气都变得清清爽爽的。

笔记本上还留着去年无意识画的圈，密密麻麻，像当时乱成一团的心跳。那时候以为是悔，是憾，是怪自己没抓住什么。可四年过去，这场立秋后的雨里，翻涌的情绪变了质地——没有尖锐的疼，倒像被水浸透的棉絮，沉甸甸的，偏又软得发慌。

新老师在黑板上写下“骤雨初歇”，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很轻。我望着窗外的雨，忽然分不清这乱绪是在想她，还是在想那个能为她一句话就心跳失控的自己；是在怀念某个人，还是怀念那段连思念都来得汹涌直白的时光。

雨还在下，窗台上的盆栽被打湿了叶片，水珠顺着叶尖往下掉，滴在窗沿上，一声，又一声。就像心里那点说不清的坏情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也不知道要往哪去，只是跟着这场立秋后的雨，跟着这节似曾相识的语文课，悄悄漫了上来。

下课铃裹着雨声漫进来时，我把笔记本合上，封面上的雨珠滚到边缘，像她以前画在课本角落的小太阳，只是没那么亮了。

同座位的女生碰了碰我胳膊：“去买热可可吗？雨好像停不了。”我摇摇头，从抽屉摸出那把浅蓝色的伞——去年去找她时，她在小卖部买给我的，说“你总忘带伞”，语气淡淡的，像在说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当时笑她啰嗦，现在指尖划过伞面上的星星，却有点发怔。

走出教学楼，雨丝斜斜打在伞上，沙沙响。手机震了两下，是早上发的“下雨了，带伞没”，她刚回了个“嗯”，后面没加任何表情，像作业里的标准答案，简洁得没一点波澜。

我对着屏幕愣了愣，敲过去：“我刚好在你们学校附近，要不要顺道送你点东西？”其实我在我们职中，离她们普高还远着呢，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心跳比雨点子还乱。

过了五分钟，她回了个“不了，谢谢”。

伞骨被风掀得晃了晃，裤脚很快湿了。我站在校门口等车，看着那条消息，忽然想起初三那年雨天，我们挤在一把伞下往考场走，她半边肩膀都湿了，却把伞往我这边推，说“你别感冒”。那时候她话也不少，也会主动往我这边靠靠，不像现在，连句多余的寒暄都吝啬。雨好像更大了，立秋后的雨，怎么还这么闷呢？我摸出手机翻聊天记录，上次还是我问“月考难不难”，她回“难”，再往前，全是我发的长篇大论，她的回复短得像省略号。

等了快半小时，才看见穿校服的她走出来，背着半旧的书包，手里捏着把黑色的伞，没撑开。我下意识往前挪了两步，又猛地顿住——她身边跟着个短头发的女生，两人并排走着，她侧耳听对方说话，嘴角牵起一点浅淡的笑意，是我很久没见过的样子。

我赶紧往后退，躲到树后，伞沿压得很低。她们走过路口时，听见短头发的女生说“明天一起去买奶茶啊”，她点点头：“好啊，好久没喝了。”我这才知道，她不是天性冷淡，只是对我这样而已。

喉咙突然有点发紧，像被雨丝呛到了。我转身往地铁站走，伞面上的星星被雨水糊成了一片。口袋里的手机硌着腰，是早上出门时特意装的、她以前爱吃的芒果干，现在口袋被手汗浸得发皱。

其实早该明白的，她的“不用”和我的“顺道”，她的简短回复和我的长篇大论，本就不在一个频率上。就像这场立秋后的雨，我撑着她买的伞，站在她学校对面等了又等，她却在雨里和别人说着明天的奶茶，浑然不知。

打了辆出租车，车带着风，卷进潮湿的闷热里。我摸出那包芒果干，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雨还在下，立秋了，却一点没凉快，伞下的空间突然空了，那股闷得发慌的劲儿，倒好像跟着雨势，慢慢散了些。慢慢我好像喜欢上了那首歌——没错我是舔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