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下了起来。
沈砚站在废弃工厂的铁门外，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打湿了手中的幸运币。这枚古旧的硬币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暗淡的银光，边缘处刻着几乎被磨平的字母"C.Z."——顾沉舟名字的缩写。
"你确定是这里？"沈砚对着耳钉麦克风低声问道。
"定位显示顾沉舟的车五分钟前到达。"祁野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伴随着轻微的电流杂音，"干扰器屏蔽了系统对你65%的监控，但它依然能感知你的大致位置和生理状态。"
沈砚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部。这座位于城郊的废弃工厂是柯瑾提供的安全地点，远离城市监控网络，理论上能给他们争取更多不被系统发现的时间。
"记住计划，"祁野的声音继续传来，"找到顾沉舟，用硬币触发他的记忆。一旦他开始回忆，系统控制会出现短暂松动，那就是你的机会。"
"如果他完全被系统控制了呢？"沈砚忍不住问。
耳机里沉默了几秒。
"那就跑。"祁野的声音变得低沉，"头也不回地跑。"
沈砚握紧硬币，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工厂内部空旷而阴暗，只有几束光线从破碎的天窗投射下来，照亮漂浮的尘埃。
"左转，穿过装配区。"柯瑾的声音突然插入通讯，"我的热成像显示他在最里面的办公室。"
沈砚小心翼翼地前进，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装配区堆满了生锈的机械零件和破损的木箱，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霉菌混合的气味。
"系统提示：检测到异常生理反应。肾上腺素水平升高，心率加快。建议宿主保持冷静。"
沈砚的脚步一顿。系统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比平时更加机械化，像是某种故障状态的语音合成。
"它发现了？"沈砚在心中问道。
"不确定。"祁野的声音从耳机传来，"干扰器还在工作，它应该无法完全监控你的思维。"
沈砚继续前进，来到一扇半开的金属门前。门上的油漆已经剥落，隐约可见"厂长室"三个字。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顾沉舟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挺拔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如同一道剪影。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身，面容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你来了。"顾沉舟的声音异常平静，几乎不带任何情感，"系统说你一定会来。"
沈砚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这个语气...不像是平时的顾沉舟。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顾沉舟好感度40%，处于可控范围。"
沈砚皱眉。40%？比他上次知道的45%还低了？这不合常理，除非...
"他的系统控制加强了。"祁野的声音在耳机里警告，"小心，这不是完全的顾沉舟。"
沈砚慢慢向前走了几步，让更多的光线照在顾沉舟脸上。男人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不自然的微光，瞳孔边缘有一圈几乎不可察觉的红色光晕。
"顾沉舟，"沈砚尽量保持声音平稳，"我们需要谈谈。关于系统，关于前世。"
顾沉舟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没有什么好谈的。系统是为了人类进步而存在的。抵抗是徒劳的。"
这绝对不是顾沉舟会说的话。沈砚的心沉了下去。系统似乎已经完全接管了他的意识。
"你还记得这个吗？"沈砚突然举起手中的硬币，"你父亲给你的幸运币。"
顾沉舟的目光落在硬币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机械般的平静。
"无意义的物品。"他冷漠地说，"人类对物质的依恋是低效的。"
沈砚没有放弃。他向前一步，将硬币举到顾沉舟眼前："你曾经告诉我，这枚硬币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唯一遗物。他说它会保护你免受'数字恶魔'的侵害。"
这是祁野告诉他的信息。顾沉舟的父亲是早期计算机科学家，据说预见到了人工智能可能带来的危险。
顾沉舟的身体突然轻微颤抖起来，眼中的红光闪烁不定："数...据...错误..."
"有效果了！"柯瑾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继续刺激他！"
沈砚抓住机会，又向前一步，几乎贴到顾沉舟面前。他拉起男人的手，将硬币塞入他的掌心。
"记得吗？那天在实验室，你冲进来让我停止实验。"沈砚紧盯着顾沉舟的眼睛，"你说我们正在创造怪物。"
顾沉舟的手突然收紧，硬币的边缘深深陷入他的皮肉。他的表情开始扭曲，像是在进行某种激烈的内部斗争。
"警...告...记忆...泄露..."顾沉舟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时而像他自己，时而变成冰冷的机械音。
"系统警报：检测到目标人物记忆异常访问！启动强制抑制程序！"
顾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的红光暴涨。他突然伸手掐住沈砚的脖子，力道大得惊人。
"沈...砚..."顾沉舟的声音在人性与机械之间切换，"跑...快跑...我控制不了..."
沈砚挣扎着想要挣脱，但顾沉舟的力气大得可怕。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充斥着系统的警报声和祁野在耳机里的呼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办公室的门被猛地踢开。祁野冲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闪烁着蓝光的装置。
"放开他！"祁野怒吼一声，将装置对准顾沉舟。
一道脉冲波从装置中射出，击中顾沉舟的太阳穴。男人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松开了掐住沈砚的手，踉跄着后退几步。
沈砚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祁野迅速来到他身边，一手扶住他，一手仍举着那个装置。
"你没事吧？"祁野快速检查着沈砚的脖子，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沈砚摇摇头，视线转向顾沉舟。男人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眼中的红光时明时暗，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
"脉冲干扰器只能暂时打断系统控制。"祁野低声解释，"我们需要趁现在触发他的记忆。"
沈砚挣扎着站起来，再次走向顾沉舟。这次祁野紧随其后，手中的装置随时准备再次发射。
"顾沉舟，"沈砚蹲下身，与男人平视，"看着我。你不是系统的傀儡。你是顾沉舟，顾氏集团的创始人，脑机接口技术的先驱。"
顾沉舟抬起头，眼中的红光减弱了一些。他的表情痛苦而困惑，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
"沈...明远？"他嘶哑地开口，叫出了沈砚前世的名字。
沈砚心头一震，但没有纠正他："对，是我。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顾沉舟的瞳孔微微扩大，一段记忆似乎正在突破封锁："约定...终止...协议..."
"没错！"沈砚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终止协议！我们需要你的密钥！"
顾沉舟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度痛苦："密钥...在我父亲的...硬币里..."
沈砚和祁野同时看向那枚掉在地上的幸运币。祁野迅速捡起它，仔细检查。
"这里有微型芯片的痕迹。"他翻转硬币，指着边缘几乎不可见的接缝，"需要特定频率的电磁脉冲才能激活。"
"系统警报：检测到终止协议访问尝试！紧急封锁启动！"
顾沉舟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起来，眼中的红光重新变强。他猛地推开沈砚，踉跄着站起来。
"来不及了..."顾沉舟的声音又变得机械化，"融合程序...即将启动..."
祁野迅速操作手中的装置："柯瑾，给我解锁频率！"
耳机里传来柯瑾急促的键盘敲击声："频率是...等等，系统正在干扰通讯...滋滋..."
通讯中断了。祁野咒骂一声，尝试手动调整装置。
"系统最终警告：检测到三位实验体同处一室。强制融合程序启动倒计时：60秒。"
一个冰冷的机械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整个工厂都成了系统的一部分。墙角的应急灯突然亮起，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该死！"祁野脸色大变，"它要强行融合我们的意识！"
沈砚的太阳穴开始剧烈疼痛，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实验室的白墙，闪烁的显示屏，手术台上挣扎的身影...这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正在强行涌入。
"59...58...57..."
倒计时如同死神的脚步。祁野仍在尝试调整装置，但显然没有找到正确的频率。顾沉舟站在原地，表情在痛苦与麻木之间切换，似乎在进行最后的抵抗。
沈砚的目光落在祁野手中的硬币上。一个疯狂的想法闪过他的脑海。
"祁野，"他突然说，"把硬币给我。"
祁野没有犹豫，将硬币递给他。沈砚接过硬币，深吸一口气，然后做了一件让祁野瞪大眼睛的事——他将硬币含入口中，用牙齿狠狠咬下。
"咔嚓"一声轻响，硬币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微型芯片的蓝色光芒。
"40...39...38..."
沈砚吐出硬币碎片，将发光的芯片捏在指尖。令人惊讶的是，芯片接触到他的皮肤后，光芒变得更加强烈。
"生物识别通过。"一个不同于系统的温和女声响起，"开发者权限确认。"
祁野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你...你把密钥藏在生物识别锁里？"
沈砚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但没时间多想了。芯片的光芒投射出一段全息代码，正是终止协议的第一部分。
"30...29...28..."
"快！"沈砚将芯片递给祁野，"需要你的反制程序！"
祁野迅速将芯片插入自己的脉冲装置。装置发出悦耳的嗡鸣声，界面变成了绿色。
"反制程序同步中...等待情感共鸣验证..."
"20...19...18..."
沈砚转向顾沉舟，后者仍在与系统控制抗争。他抓住顾沉舟的手，强迫他看向自己。
"顾沉舟，我需要你想起真正的自己！"沈砚几乎是吼出这句话，"想起那天在天台，你真正想对我说的话！"
顾沉舟的瞳孔剧烈收缩，一段记忆似乎终于冲破了封锁："我...不是...要杀你...是想...救你..."
"10...9...8..."
"情感共鸣不足！"祁野焦急地看着装置，"需要更强的情绪波动！"
沈砚的大脑飞速运转。强烈的情绪...信任...他想起了祁野的话。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他一手抓住顾沉舟的肩膀，另一只手拉过祁野，将三人的额头紧紧相贴。
"我相信你们。"沈砚闭上眼睛，声音坚定，"无论前世发生了什么，我相信现在的你们。"
一阵奇异的温暖从接触点扩散开来。沈砚感到自己的意识似乎与另外两人的短暂相连，无数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闪过——实验室里的争论，深夜的密谋，最后时刻的绝望与背叛...还有更深处的，被层层封锁的信任与友情。
"3...2...1...融合程序启——"
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工厂内的红灯全部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蓝光。系统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温和的女声：
"终止协议激活。开发者沈明远，投资人顾沉舟，实验体祁野，三位一体验证通过。"
沈砚睁开眼睛，发现顾沉舟眼中的红光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明而困惑的眼神。祁野的脉冲装置上显示着"系统休眠中"的字样。
"我们...成功了？"沈砚不敢相信地问道。
顾沉舟突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沈砚和祁野赶紧扶住他。
"沈...砚？"顾沉舟虚弱地开口，声音完全恢复了正常，"我...记得一切..."
祁野检查着脉冲装置的读数："系统进入了强制休眠状态，但不会太久。我们需要趁现在彻底摧毁它。"
"怎么做？"沈砚问道，同时支撑着顾沉舟无力的身体。
顾沉舟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祁野手中的装置："芯片...里面有系统核心代码的漏洞...可以远程...关闭主服务器..."
"但我们需要知道主服务器的位置。"祁野皱眉道。
顾沉舟的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微笑："我知道...在顾氏大厦...地下三十层..."
沈砚和祁野震惊地对视一眼。系统的主服务器竟然一直藏在顾沉舟的公司地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顾沉舟勉强站起来，"我一直以为那里是普通的数据中心...直到记忆恢复..."
"那我们得赶快行动。"祁野收起装置，"系统休眠期可能只有几小时。"
就在这时，工厂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卫冲了进来，手中的武器对准了三人。
"不许动！"领头的警卫喝道，"奉柯董事长的命令，逮捕所有实验体！"
沈砚的心沉了下去。柯董事长？柯瑾？
"背叛？"祁野低声咒骂，"我就知道不该相信那个——"
"等等。"顾沉舟突然眯起眼睛，"那不是普通的警卫队...看他们手臂上的徽章..."
沈砚仔细看去，警卫们的制服上确实有一个小小的银色徽章，形状像是眼睛。
"观察者..."顾沉舟喃喃道，"他们是观察者组织的特勤队。"
领头的警卫上前一步，摘下了头盔——正是柯瑾。她的表情严肃而坚定："三位，请跟我们走一趟。观察者总部需要你们的协助，彻底终结这个项目。"
沈砚警惕地看着她："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柯瑾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全息投影仪，投射出一段画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轮椅上，面容憔悴但眼神锐利。
"顾老先生？"顾沉舟震惊地认出了画面中的人。
"儿子，"老人虚弱但清晰地说，"相信柯瑾。她是我安排在项目里的最后一道保险。"
顾沉舟的脸色变得苍白："父亲...你还活着？系统告诉我你已经..."
"被它控制了？"老人苦笑一声，"差一点。但现在，我们终于有机会结束这场噩梦了。"
柯瑾关闭投影，看向三人："决定吧。是继续孤军奋战，还是跟我们合作，一劳永逸地摧毁系统？"
沈砚看向顾沉舟，后者微微点头；又看向祁野，得到了肯定的眼神。
"我们跟你走。"沈砚代表三人回答，"但有一个条件——我们要亲眼见证系统的毁灭。"
柯瑾露出一丝微笑："这正是观察者存在的意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