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乌羽的额发流下,模糊了她的视线,刺骨的寒意几乎让她麻木。但她全部的意志都凝聚在那一点微弱的青烟和发黑碳化的钻板小坑上。她颤抖着,用尽肺里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那团宝贵的、相对干燥的苔藓,对着那冒烟的黑点,持续地、轻柔地吹气。
呼… 呼…
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一次,两次… 那缕青烟仿佛随时会被风雨扑灭,顽强地摇曳着,却不见丝毫火星。
“吹!用力吹!” 松沙哑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急迫。他不知何时已单膝跪在泥泞里,用他那宽大粗糙、沾满泥污的手掌,尽力地、笨拙地遮挡在乌羽和那点希望之上,试图隔开倾泻而下的雨水。他的动作是如此专注,仿佛在守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岩也冲了过来,高大的身体像一堵墙,本能地挡在了风口的方向。他脸上暴怒的神情早已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茫然取代,只是下意识地用身体为那微弱的青烟争取一丝空间。
乌羽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喉咙。她再次鼓起腮帮,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那黑点,吹出更绵长、更集中的气流!
呼——!
这一次,奇迹发生了!
一点极其微弱的、橘红色的火星,如同沉睡的精灵被唤醒,猛地从碳化的黑点深处迸溅出来!它太小了,比夏夜的萤火还要微弱,在风雨中一闪即逝,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火!” 松的声音变了调,带着一种孩童般的狂喜!
就是现在!乌羽的心几乎跳出胸膛!她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将手中那团干燥的苔藓,精准地覆盖在那刚刚迸出火星的黑点之上!同时,第二口、第三口更猛烈的气息,不顾一切地吹了下去!
呼!呼——!
青烟瞬间变得浓郁!白色的烟雾翻滚着从苔藓团中升腾而起!
紧接着,一点更加清晰、更加明亮的橘红色光点,如同黑暗深渊中初升的星辰,在苔藓团的中心顽强地亮了起来!它不再是转瞬即逝的火星,而是一颗真正的、燃烧的种子!
乌羽的吹气变成了持续的、轻柔的、如同母亲安抚婴儿般的送风。那颗橘红色的光点贪婪地汲取着氧气,迅速扩大、蔓延!先是米粒大小,然后是豆粒大小… 橘红色的光芒越来越盛,终于——
噗!
一团小小的、跃动的、温暖的橘黄色火焰,在冰冷的、湿透的苔藓团上,**诞生了!**
它那么小,在狂暴的雨幕中脆弱地摇曳着,仿佛随时会被吞噬。但它真实地存在着,燃烧着!温暖的光芒第一次不是来自天空的闪电,而是从他们手中诞生,驱散了方寸之地的黑暗和绝望!
“火…火!” 岩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死死盯着那团小小的火焰,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奇迹。
松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那只遮挡雨水的手掌停在半空,浑浊的老泪混着雨水滚滚而下,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火神啊!” 姆婆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营地炸响。她不知何时也挣扎着爬了过来,佝偻的身体在泥水中几乎匍匐。她看着那在乌羽手中、在松和岩守护下诞生的火焰,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敬畏和狂热的信仰!“是火神!火神显灵了!火神赐予了乌羽神火!”
她的呼喊如同点燃了引信!所有沉浸在绝望中的族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纷纷朝着那团小小的火焰方向跪倒下来!在狂暴的雨幕中,在冰冷的泥泞里,他们朝着那橘黄色的光点,朝着乌羽的方向,深深地匍匐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泥水,发出含混不清的、充满敬畏和祈求的祷告声!
“火神!”
“火神显灵!”
“感谢火神赐予神火!”
“乌羽…火神使者!”
神迹!这绝对是神迹!一个六岁的孩子,在暴雨中,用石头和木头,竟然凭空召唤出了火焰!除了神明的眷顾和赐予,还能有什么解释?!
乌羽小小的身体僵硬地跪坐在泥水里,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团燃烧的苔藓团,如同捧着整个世界的重量。跳跃的火焰在她冻得发青的小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也映照着她眼中复杂的光芒——有成功的狂喜,有脱力的虚脱,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成功了!她依靠知识和意志,点燃了火种!但族人们看到的,却不是智慧,而是神迹。他们跪拜的不是她,而是虚无缥缈的“火神”,而她,只是被推到了“使者”的位置。
松和岩守护在她身边,他们的目光也充满了敬畏,但那敬畏深处,岩是纯粹的震撼和一丝茫然,而松浑浊的眼睛里,除了敬畏,还有一丝更加深沉、更加锐利的探究。他离得最近,他看到了燧石片,看到了钻木,看到了乌羽每一个艰难而精准的动作。那真的…只是运气和神赐吗?
“快!保护火种!” 姆婆最先从狂热的跪拜中清醒过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嘶哑,“找干柴!快!最干的!把火…把神火…移到窝棚里去!” 她挣扎着爬起来,指挥着同样如梦初醒的族人。
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乌羽捧着那簇神圣的、新生的火焰,在松和岩的贴身护卫下,一步一步,如同捧着最易碎的珍宝,走向了那个相对干燥、可以避雨的窝棚。小小的火焰在风雨中顽强地跳跃着,橘黄色的光芒,第一次不是为了维持,而是为了**宣告**——宣告一种新的可能,一种人类不再完全臣服于自然的火种,已经在最绝望的泥泞中点燃。
神迹?还是智慧?这团小小的火焰,照亮了黑暗的营地,也将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中,投下深深的疑问和震撼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