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与草稿纸

陈辞转来一周后，林微摸清了他两个习惯。

一是每天早上都带一盒纯牛奶。不是学校小卖部卖的那种平价盒装奶，是印着外文的牌子，蓝白相间的盒子，他总把牛奶揣在连帽衫里捂暖，却从不喝，到了中午就拿出来，悄悄扔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

二是做数学题总用铅笔。不管是简单的选择题，还是复杂的大题，都用HB铅笔写，写错了就用橡皮擦掉，擦得干干净净，纸页上不留一点痕迹，像从没写过字。

林微也有个习惯：每天早上带两个馒头。是食堂的王师傅特意给她留的，热乎乎的揣在怀里，课间啃一个，中午再啃一个——她爸妈是食堂的后勤职工，住学校的家属院，家里条件不算好，她总怕在学校吃太贵的东西，被同学笑话。

这天早读，林微啃着馒头，面包渣掉在习题册上，白花花的一片。她慌忙用手去擦，越擦越脏，连带着旁边的笔记都糊了，正懊恼地皱着眉，桌角突然多了样东西。

是陈辞的牛奶。盒子还温着，大概是刚从他怀里拿出来的，侧面印着的外文单词被体温烘得有点模糊。

“你……”林微抬头，话没说完就卡住了。陈辞正望着窗外，连帽衫的帽子戴在头上，侧脸埋在阴影里，睫毛垂着，好像那盒牛奶不是他放的。

“不喝。”他突然开口，没回头，声音淡淡的，“乳糖不耐受。”

林微捏着牛奶盒，暖意在掌心慢慢散开。她知道“乳糖不耐受”是借口——昨天她去倒垃圾，亲眼看到他把没开封的牛奶扔进垃圾桶，盒子还完整着呢。可她没戳破，小声说了句“谢谢”，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牛奶很纯，带着点淡淡的甜味，是她很少喝到的味道。

那天之后，陈辞的牛奶总在早读时出现在林微桌角。有时是蓝白盒的，有时是绿盒的，都是她叫不出名字的牌子。林微不好意思总收他的东西，开始在他趴在桌上睡觉时，帮他把老师划的重点标在课本上——他上课总睡觉，却从没被老师批评过，大概是成绩好的缘故；他的草稿纸用完了，她就把自己的草稿纸撕一半，悄悄放在他桌旁，边缘对齐他的课本。

周三的数学课，老师让同桌互查上周的习题。林微翻开陈辞的习题册，吓了一跳——他的解题步骤比标准答案还简洁，复杂的步骤被他拆成两三步，旁边还画着小小的示意图，一看就懂。再看自己的习题册，红笔圈的错号比对号还多，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把习题册往回抽了抽。

“这道题。”陈辞突然指着她习题册上的一道立体几何题，声音很低，“辅助线怎么画？”

林微红着脸指了指自己画的线：“我画了三遍，都不对，总算不出高。”

陈辞往前凑了凑。他的头发很长，垂下来几缕，扫过林微的手背，有点痒。他没拿笔，只用指尖在她的习题册上点了点：“从这条棱引垂线，把三棱锥拆成两个三棱柱，高就出来了。”

他的指尖很凉，碰过的地方像烧起来一样。林微盯着他的指尖，忘了反应，连老师说“陈辞讲得对，林微你试试”都没听见。

“懂了？”他抬头，睫毛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像片羽毛。

“啊……懂了！”林微猛地往后缩，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声，引得前排同学回头看。陈辞的嘴角好像弯了一下，很快又平了，转回去时，林微瞥见他耳根有点红，像被夕阳染过。

那天晚上回到家，林微趴在书桌前，从书包里翻出个带锁的笔记本。她拧开小锁，在纸上写：“C的指尖是凉的，像春天刚化的冰。”想了想，又在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旁边写着“牛奶很甜”。

她不知道的是，陈辞回到学校附近的亲戚家，翻出自己的草稿本。本子里夹着半页纸，是林微帮他标重点时写的，字迹娟秀，笔锋很软，像她的人。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把草稿本放进书包最里层，好像怕被人发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