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纸的秘密

进入六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教室里开了吊扇，风呼呼地转，吹得草稿纸沙沙响。林微发现陈辞开始用钢笔做题了，大概是铅笔在热天容易断芯，可他还是习惯在草稿纸上先用铅笔打草稿，画辅助线。

他的草稿纸总是用得很快，又不爱去小卖部买，林微就每周多买两本，悄悄放在他桌洞里。他从不说谢谢，却会在她卡题时，用钢笔在她的草稿纸上画辅助线，比用铅笔时更认真，线条一笔到位，从不修改。

这天大扫除，林微帮陈辞整理散落在桌角的草稿纸——他的座位总是很整洁，只有草稿纸偶尔会散出来。她蹲下身捡纸时，发现一张草稿纸的背面画着东西。

不是辅助线，是个小小的太阳。画得很简单，就是一个圆圈加几道短线，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画的。

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自己笔记本里画的太阳，也是这样歪歪扭扭的。她偷偷把这张草稿纸夹在数学书里，又把其他草稿纸摞整齐，放回他的桌洞。

陈辞回来时，看到桌洞里整齐的草稿纸，愣了一下，转头看林微。她正假装低头刷题，耳朵却红了。他没说话，坐下来翻了翻草稿纸，发现少了一张，又扫了眼林微的数学书——书里露出半张画着太阳的纸角，和他画的一模一样。

他突然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假装去翻课本，翻了两页又停下，从口袋里摸出颗草莓味的薄荷糖，想递给她，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把糖塞回口袋里。

那天晚自习，林微做数学题时，总觉得陈辞在看她。她抬起头，正好撞见他的目光，他慌忙转回去，耳根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林微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低头继续做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时，好像都轻快了些。

她不知道，陈辞那天晚上回到家，翻出自己的画具——他其实会画画，只是很少让人知道。他在画纸上画了个齐肩短发的女生，坐在窗边擦橡皮屑，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像撒了层金粉。画完后，他把画纸夹在课本里，对着画看了很久，轻轻说了句：“其实……挺可爱的。”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书桌上，温柔得像不会被辜负的夏天。

林微把那张画着太阳的草稿纸夹在数学书里，像藏了个会发烫的秘密。往后几天，她总借着翻书的动作瞥那页纸——太阳的线条边缘被她摸得发毛，铅笔印淡了些，却还是能清晰看出画者下笔时的犹豫，有两笔线条歪歪扭扭，像是画到一半又顿了顿。

这天早读课，陈辞趴在桌上睡觉。连帽衫的帽子滑到后脑勺，露出他的发顶，黑发软乎乎地贴在头皮上，少了平时的冷硬。林微盯着他露在外面的耳朵看，耳尖是淡粉色的，和那天在图书馆时一样。她突然想起那张草稿纸，鬼使神差地把数学书往他那边推了推，想让他瞥到那个太阳。

可他没醒。呼吸很轻，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是累坏了。林微收回手，心里有点涩——她听说陈辞住在校外亲戚家，每天要走半小时路来学校，晚上大概还在熬夜做题，不然不会总在早读课睡觉。

她从书包里摸出块巧克力，是上周妈妈给的，她一直没舍得吃。巧克力用金色锡纸包着，在晨光里闪着软乎乎的光。林微犹豫了会儿，悄悄把巧克力放在他胳膊边，又怕锡纸反光吵醒他，用他的草稿本轻轻盖了盖。

刚做完这一切，陈辞突然动了动。林微慌忙缩回手，假装低头读英语课文，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他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目光扫过胳膊边的巧克力，又转头看林微。

“你的？”他问，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林微点头，没敢看他：“我不爱吃甜的。”

他拿起巧克力，捏在指尖转了转。锡纸被捏出轻微的响声，在安静的早读课上格外清晰。“谢谢。”他说，这次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林微的耳尖又热了。她盯着英语课本上的单词，一个也没看进去，只听见旁边传来撕开锡纸的声音，接着是很轻的咀嚼声。她偷偷偏过头，看到他把巧克力掰成了两半，一半放在嘴里，一半又推回她桌前。

“分你。”他说，眼神很认真，“甜的，吃了有力气做题。”

林微捏起那半块巧克力，指尖碰到他的指尖，还是凉的。巧克力在掌心化得很快，黏糊糊的，却甜得人心头发软。她小口小口咬着，甜腻的味道漫开，连带着课本上的单词都好像变得温柔了些。

那天之后，他们又回到了互递东西的状态。林微会带两个茶叶蛋，悄悄塞一个在他桌洞；陈辞会在她做不出物理题时，把自己的笔记推过来，上面用红笔标了重点。只是谁都没提那张草稿纸，也没提那个歪歪扭扭的太阳。

周五下午有节自习课，林微趴在桌上算物理题，算到第三遍还是不对，急得鼻尖冒汗。陈辞突然把一张草稿纸推过来，上面画着物理题的受力分析图，旁边写着“先求摩擦力，再算加速度”。

林微照着他的思路算，果然算对了。她抬起头想道谢，却看到他正低头翻数学书——是她的数学书，他正翻到夹着太阳草稿纸的那页，指尖轻轻碰着那个太阳，眼神很软。

林微的心跳突然停了。他抬起头，正好撞见她的目光，慌忙合上书，把书推回她面前，耳根红得厉害：“我……我看你这道题步骤写错了。”

“哦。”林微接过书，手指碰到书页，烫得像要烧起来。她低着头，假装翻书，却感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暖烘烘的，像夏天的阳光。

放学时，林微收拾书包，发现数学书里多了张纸条。是陈辞的字迹，写着“周末图书馆，还去吗？”后面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比之前那张画得规整了些。

林微捏着纸条，站在教室门口笑了很久。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风从走廊吹过，带着梧桐叶的清香，好像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