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期限,如同悬在云山头顶的利剑。陈文远虽走,其带来的压力却让本就压抑的县城更添一层阴霾。默狸闭门谢客,在县衙后院临时辟出的静室里,如同着魔般翻阅着刚刚“兑换”得来、烙印在脑海中的《基础化学知识(无机化学卷)》。大量关于元素、化合物、化学反应的信息涌入,尤其是关于硝酸盐(硝石主要成分)的提取、提纯方法,让他如获至宝,却也头晕目眩。这不是简单的武器图纸,而是一个庞大知识体系的冰山一角!他需要时间消化、理解,并将其转化为现实可用的技术。
与此同时,王猛正带着两个心腹,在城西废弃的周家别院地窖里,小心翼翼地布置着。这里阴冷潮湿,但足够隐蔽。老工匠李头和两个徒弟(赵铁柱、孙二狗)被安置在此,看着王猛带来的简易工具和少量材料,忧心忡忡。
“王头儿,就…就这点家伙事,连像样的炉子都没有,咋干活啊?还有这硝…”赵铁柱看着角落里那点可怜的土硝样品,一脸愁容。
王猛瞪了他一眼:“让你待着就待着!活命重要还是干活重要?图纸和工具都给你们藏好了,安心待着!吃的喝的不会短了你们!外面现在乱得很,知府那狗官的人说不定就在暗处盯着呢!记住,你们仨,现在就是‘死人’!”
李头默默地点点头,他摸着后脑勺还未消散的肿包,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角落里闷头不语的年轻徒弟张三(就是之前眼神闪躲那个),没说话。
就在默狸争分夺秒消化知识,王猛竭力隐藏火种之际,云山县的西北边境,狼烟再起!
“报——!大人!不好了!”一名浑身是血的驿卒骑着瘸腿的驿马,几乎是滚落进县衙,“黑风岭!黑风岭的土匪…下山了!他们…他们屠了靠山屯!正往…往县城方向来了!人数…至少有五六百!领头的…是‘座山雕’!”
黑风岭土匪!这是盘踞在云山与邻县交界处的一股悍匪,首领“座山雕”心狠手辣,手下多是亡命之徒。倭寇入侵时,他们龟缩不出,如今云山刚遭重创,元气大伤,他们便像闻到血腥味的豺狼,下山劫掠了!
消息如同炸雷,瞬间传遍残破的县城。刚刚经历倭寇浩劫的百姓们,再次陷入极度的恐慌!守城营几乎打残了,磐石营没了火药,城墙还没修好…拿什么抵挡凶残的土匪?
“天罚!这一定是天罚啊!知府大人刚走,土匪就来了!”
“都怪默县令!是他惹怒了上天!惹怒了知府大人!”
“完了!全完了!刚送走倭寇,又来了土匪…”
绝望的哭嚎和恶毒的诅咒交织在一起,本就脆弱的民心,瞬间濒临崩溃。甚至有人开始冲击县衙,要求默狸“开城投降”或者“交出火器平息土匪怒火”。
县衙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王猛双眼赤红:“大人!让我带还能动的兄弟们出城!跟狗日的拼了!就算用牙咬,也要咬下他们几块肉来!”
小六子急得团团转:“大人!守城营人心散了!根本组织不起来啊!这…这可怎么办?”
默狸猛地从书案后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疲惫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三天!他只有三天!陈文远和座山雕,一明一暗,都在逼他!逼他交出底牌,或者…逼他灭亡!
“拼?拿什么拼?”默狸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守城营散了,磐石营没了火药,但我们还有一样东西!”
他站起身,大步走向后院角落一个被油布覆盖的严严实实的木箱。王猛和小六子疑惑地跟上。默狸一把掀开油布!
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十二支造型奇特的长铳!比之前的火绳枪更长,枪管更厚实,最关键的,是枪机部位不再是火绳夹,而是一个精巧的、带着燧石的击发装置!
燧发枪!匠作坊在战前秘密试制的第一批燧发枪!数量极少,原本是作为技术储备和磐石营的杀手锏,因工艺复杂,哑火率高达三成,且缺乏足够的优质钢材,一直未大规模列装。倭寇入侵时,也因弹药耗尽而未能发挥。
“这是…”王猛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大人,没火药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谁说没有?”默狸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摊开手掌,掌心是几块灰白色的、结晶粗糙的物体,正是王猛带回来的硝土矿样品。“基础化学知识…硝酸钾提纯…草木灰…结晶…” 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兑换知识里的片段。
“王猛!立刻带人,去把城里所有能找到的草木灰、猪牛羊的尿垢、还有茅厕墙角刮下来的硝土!全部收集起来!集中到匠作坊旁边的空地上!小六子!去隔离区,找那些症状较轻、还能动的妇人,让她们烧开水!越多越好!再找几口干净的大铁锅!快!”
他的命令急促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王猛和小六子虽然完全不明白大人要这些腌臜之物做什么,但出于绝对的信任,立刻领命而去。
整个云山县城,再次被动员起来。在死亡的威胁下,百姓暂时压下了恐慌和怨言,麻木地执行着命令。大量的草木灰、硝土、甚至尿液被收集起来,堆在匠作坊旁的空地上,臭气熏天。几口大铁锅架了起来,柴火烧得噼啪作响。
默狸亲自指挥。他让人将硝土捣碎,与草木灰混合,然后倒入沸腾的开水中搅拌、溶解、过滤…再倒入大锅中反复熬煮、结晶…动作笨拙却异常坚定。他完全沉浸在兑换知识的指引中,忘记了疲惫,忘记了周遭怀疑的目光,忘记了头顶悬着的利剑。
时间一点点流逝。土匪“座山雕”的队伍,裹挟着从靠山屯抢来的财物和哭嚎的妇孺,如同蝗虫般,已经逼近到距离县城不足二十里的地方!马蹄声和土匪嚣张的唿哨声,隐约可闻!城墙上,仅存的守军握着简陋的武器,面如土色。
“大人!好了!您看!”王猛捧着一小碗刚刚从锅里结晶析出的、颜色依旧有些灰黄、但比土硝纯净许多的晶体,声音带着颤抖的希冀。
默狸捻起一点,用兑换知识里的土法(舌尖尝微量,有凉涩感)简单判断了一下,纯度远高于土硝!虽然距离理想状态还差得远,但…够用了!
“立刻!按老配方比例,混合木炭和硫磺!研磨!装填!”默狸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磐石营!集合!领取新枪!试枪!”
十二名伤痕累累却眼神如狼的磐石营老兵,挺直了脊梁,接过了那沉甸甸的燧发枪。枪身冰冷,带着新木和铁器的味道。
“咔嚓!” “咔嚓!” 清脆的燧石击打声响起。
“砰!” “砰!” “砰!”
试射的枪声并不密集,甚至有一两支枪哑火了(哑火率依旧存在),但成功击发的燧发枪,其射速、稳定性,都远超老旧的火绳枪!更重要的是,它摆脱了对火绳的依赖!尤其是在这潮湿的天气里!
“成了!大人!成了!”王猛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默狸看着远处腾起的烟尘,眼中寒光爆射:“磐石营!上马!随我出城!迎敌!”
“王猛!你带一队人,押着那几门还能用的老式虎蹲炮(之前守城营的),给我拖到前面那个高坡上!装填实心弹!听我号令!”
“得令!”王猛和磐石营队员齐声怒吼,疲惫一扫而空,杀气腾腾!
当“座山雕”骑着高头大马,志得意满地带着五六百号土匪,乱哄哄地涌到距离云山县城不足五里的一片开阔地时,看到的不是惊慌失措的守军,也不是洞开的城门。
前方官道上,只有孤零零的十二骑!为首一人,青袍破旧,面色冷峻,正是云山县令默狸!他身后,十二名骑士肃立,手中长铳斜指地面,沉默如山。
“哈哈哈!默狸小儿!你是吓傻了,出来投降的吗?”座山雕勒住马,发出一阵猖狂的大笑,身后的土匪们也哄笑起来,挥舞着刀枪,怪叫连连。
默狸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砰!砰!砰!砰!砰!砰!”
六声清脆的枪响几乎连成一片!六名冲在最前面、叫嚣得最凶的土匪头目,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从马上栽落!眉心或胸口,爆开恐怖的血洞!
哄笑声戛然而止!土匪们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目瞪口呆!
燧发枪!第一轮齐射!精准狙杀!
“妖…妖法!”有土匪惊恐地尖叫。
“是火铳!快冲上去!他们的火铳装填慢!”座山雕又惊又怒,嘶声大吼,催动马匹,带着土匪们发起了冲锋!只要靠近,火铳就是烧火棍!
然而,磐石营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他们的认知!第一列射击完毕,立刻策马向两侧分开,第二列瞬间填补空位!
“砰!砰!砰!砰!砰!砰!”
又是六声枪响!冲在最前面的六名悍匪应声落马!
土匪的冲锋势头再次被硬生生遏制!他们从未见过能如此快速连续射击的火铳!恐惧开始蔓延!
就在此时——
“轰!轰!轰!”
后方高坡上,王猛指挥着几门老式虎蹲炮发出了怒吼!实心弹呼啸着砸入土匪密集的后队!虽然准头欠佳,但那巨大的声响和杀伤,彻底粉碎了土匪们最后一丝勇气!
“跑啊!他们有妖法!”
“快逃命啊!”
土匪们彻底崩溃了!哭爹喊娘,丢盔弃甲,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队伍,瞬间土崩瓦解!
座山雕被溃兵裹挟着,连抽刀砍杀都止不住溃势,只能不甘地看了一眼远处如同杀神般的默狸和他身后那十二支冒着青烟的诡异长铳,调转马头,狼狈逃窜。
磐石营没有追击。十二骑,如同十二座磐石,静静伫立在遍地土匪尸首的战场上。阳光刺破乌云,照在他们染血的铠甲和手中那改变了战局的燧发枪上,熠熠生辉。
城墙上,目睹了全过程的守城营和百姓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之前的恐惧和怨言,瞬间被这摧枯拉朽般的胜利冲刷得一干二净!
“默青天!”
“神兵!神兵啊!”
声浪直冲云霄!
默狸端坐马上,看着溃逃的土匪,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更深的凝重。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燧发枪,枪机部位因为刚才的快速射击,已经有了轻微的变形和磨损。哑火率的问题,钢材的瓶颈,硝石提纯的粗糙…技术之路,依旧荆棘密布。
更重要的是,陈文远的三日期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