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衍走后的第一个星期，苏晚星的生活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每天清晨，她会先看一眼手腕上的手表。黑色皮质表带被磨得愈发贴合手腕，指针滴滴答答地转着，像在数着等待的刻度。陆知衍每天晚上都会打视频电话来，背景有时是酒店的白墙，有时是学术会议的报告厅，他总穿着那件灰色的连帽衫，眼底带着点疲惫，却会笑着听她讲今天又画了什么。
“楼下的梧桐叶落了好多，”苏晚星举着手机，镜头对着窗外，“等你回来，我们可以去捡落叶做书签。”
屏幕里的陆知衍点点头，手指在屏幕边缘轻轻摩挲：“好啊，还要带你去买上次那家店的栗子蛋糕。”
挂了电话，苏晚星会把玻璃罐里的星星倒出来，一颗一颗数。她发现陆知衍折的星星很特别，每颗星星的角落里都藏着一个小小的符号——有时是个简笔画的太阳，有时是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她猜这是他偷偷藏的暗号，像物理系男生特有的浪漫。
直到第二周的周三，视频电话突然断了。
那天苏晚星刚画完星空图的初稿，画布上的星辰还沾着未干的油彩。陆知衍的电话打过来时，背景里很吵，隐约能听见有人在争执。
“晚星，”他的声音很沙哑，带着点急促，“我这边有点事，可能……”
“怎么了？”苏晚星的心猛地提起来，“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没事，”他笑了笑，笑容却没到眼底，“就是会议提前结束了，我可能要早点回去。”
“真的吗？”苏晚星眼睛一亮，“那你什么时候……”
“滋滋——”电流声突然炸开，屏幕瞬间黑了下去。苏晚星对着黑屏喊了好几声“陆知衍”，听筒里只有死寂的沉默。
她慌忙打过去，听筒里却传来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接下来的三天，电话始终打不通。
苏晚星开始坐立难安。她去陆知衍住的那栋楼问，邻居说他走后就没人回来过；她去他学校的物理系打听，值班的老师说他请假了，具体去向不明。手腕上的手表还在走，指针稳稳地指向北方，可她却觉得那片方向突然变得陌生又遥远。
周五傍晚，天空突然阴了下来。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迅速染黑了整个天空。苏晚星站在窗边，看着狂风卷着梧桐叶砸在玻璃上，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她几乎是扑过去打开门的，以为会看到陆知衍熟悉的身影。可门口站着的，是个穿着西装的陌生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
“请问是苏晚星小姐吗？”男人的声音很公式化，“陆知衍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苏晚星的手指抖得厉害，接过信封时，指尖触到一片冰凉。信封很薄，里面却像装着千斤重的东西。
“他人呢？”她哑着嗓子问，“他不是说要早点回来吗？”
男人却只是摇摇头：“陆先生没说，只说让您务必收下这个。”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背影很快消失在越来越密的雨幕里。
苏晚星捏着信封站在玄关，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玻璃。她深吸一口气，拆开了信封。
里面没有信，只有一张银行卡，和一张被折成星星形状的纸条。
她颤抖着把星星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是陆知衍清隽的笔迹，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潦草：
“晚星，对不起。忘了我吧。”
没有解释，没有理由，只有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和一个冰冷的“忘了我”。
苏晚星的手猛地一松，纸条飘落在地，被从门缝钻进来的风吹得翻卷。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沿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手腕上的手表还在走，指针滴答滴答，敲在耳膜上，像在嘲笑她那些关于星空的期待。
玻璃罐被她碰倒在茶几上，星星哗啦啦滚了一地。有几颗星星摔在地上裂开了，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不是什么浪漫的暗号，而是一小片撕碎的照片。
苏晚星颤抖着捡起碎片，拼在一起。照片上是陆知衍和一个女人的合影，女人笑得温柔，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背景是医院的白墙。
雨越下越大，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苏晚星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星星碎片，突然想起陆知衍说过的话。
他说：“和你说话的时候，我觉得那些公式都变温柔了。”
他说：“等我忙完课题，带你去山顶看真正的星空。”
可现在，那些温柔的公式碎了，璀璨的星空也灭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守着一屋子的狼藉，和碎在掌心的、再也拼不回的星光。
窗外的雷声轰隆作响，苏晚星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哭了出来。她的哭声混在雨声里，像被暴雨打落的蝉鸣，嘶哑又绝望。
她不知道，此刻的火车站台上，陆知衍正隔着雨幕望着她家的方向。他手里捏着一张去南方的单程票，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医院发来的短信：“陆先生，您母亲的手术安排在明天上午，请务必准时到院。”
雨珠打在他的脸上，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一起滑落。他对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无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转身走进了候车室。
季风终究还是来了，带着骤雨和寒意，吹散了蝉鸣，也吹散了那个关于星空的约定。而属于苏晚星的夏天，在这一刻，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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