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银杏树下的偶遇，像一把钝刀，在苏晚星心上反复研磨。
她开始彻底避开所有可能遇到陆知衍的地方。物理系教学楼成了她绕路也要躲开的禁区，连图书馆都换成了更远的市立分馆。有同学提起陆知衍的名字，她会立刻找借口走开，像躲避一场会灼伤自己的野火。
十二月初，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苏晚星站在画室的窗边，看着雪花慢悠悠地飘下来，给光秃秃的梧桐枝裹上一层白。手机屏幕亮着，是室友发来的消息，说学校论坛上有人发了陆知衍的照片——他在医院的走廊里，穿着志愿者的红马甲，正给轮椅上的老人盖毯子。
照片里的他侧脸清瘦，下颌线绷得很紧，却还是能看出专注的神情。评论区里有人说，他好像休学了，一直在医院照顾生病的母亲，偶尔来学校做志愿者。
苏晚星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指尖划过屏幕上他的身影，突然觉得眼睛发涩。
原来他真的过得不好。
那些她曾在心里怨过的“绝情”，背后藏着这样重的负担。可知道了又怎样呢？他选择独自承担，选择把她推开，就像在她和他的世界之间划了一道鸿沟，她跨不过去，他也没打算过来。
她关掉论坛，点开和陆知衍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他出差那天，她说“路上小心”，他回了个笑脸表情。对话框安静得像座坟墓，埋葬着那个夏天所有的心动。
苏晚星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删除联系人”的按钮。
指尖落下的瞬间，窗外的雪突然下大了。
寒假来临的时候，苏晚星没有回家。她申请了画室的留校使用权，每天从早到晚泡在里面。她画雪覆盖的街道，画路灯下孤独的长椅，画玻璃上凝结的冰花，笔触越来越冷，色彩越来越沉。
除夕那天，室友都回家了，整栋宿舍楼空荡荡的。苏晚星煮了一碗速冻饺子，坐在画室的地板上，对着窗外的雪慢慢吃。手机里不断弹出祝福消息，她一条也没回。
午夜十二点，烟花在夜空中炸开，五颜六色的光映在雪地上，亮得晃眼。苏晚星放下筷子，走到那幅盖着防尘布的星空图前，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掀开了布。
画布上的星空只画了一半，深蓝色的底色上，几颗星星孤零零地悬着，像是被人遗忘在角落。她想起陆知衍送她的玻璃罐，想起那些藏着碎片的星星，突然抓起画笔，蘸了厚厚的黑色颜料，狠狠地涂了上去。
一笔，又一笔。
她把那些未完成的星辰，把那两个依偎的身影，全都盖进浓稠的黑里。颜料溅在她的脸上、手上，像凝固的血。
画完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画布变成了一片纯粹的黑，像没有星光的夜空，像她此刻的心情。苏晚星扔掉画笔，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无声地哭了。
她以为这样就能彻底忘记，以为把所有痕迹都抹去，就能当作那个夏天从未来过。
可她不知道，有些东西，就算被颜料盖住，被大雪掩埋，也会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生根发芽。
开春后的某一天，苏晚星去废品站处理画坏的画布。刚把那幅黑色的星空图扔到回收堆里，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苏晚星？”
她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生，是上次在银杏树下见过的，陆知衍的同学。
“有事吗？”苏晚星的声音很淡。
女生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这是陆知衍让我交给你的。他说……如果看到你，就把这个给你。”
苏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触到信封，还是忍不住颤抖：“他为什么自己不送？”
“他妈妈上周去世了，”女生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处理完后事，昨天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
苏晚星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藏不住。
“他说对不起你，”女生叹了口气，“其实他一直在画你的速写，就在他的笔记本里。每次去医院照顾他妈妈，都带着那个本子……”
后面的话，苏晚星没听清。她捏着信封，转身就往回跑，风灌进她的衣领，带着初春的寒意，却吹不散她心里的惊涛骇浪。
回到画室，她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没有信，只有一张画纸。
纸上画的是她。
是去年夏天，她蹲在便利店门口吃冰棒的样子。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嘴角沾着点奶油，眼睛弯得像月牙。画的右下角，有一行很小的字：
“我的星星，本该永远亮着。”
画纸的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苏晚星把画纸按在胸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原来他不是忘了，不是不在意。
原来他把她的样子，藏在了自己的画里，藏在了那些不能说出口的日子里。
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他走了，带着母亲的离世和一身的疲惫，去了陌生的城市。而她，守着这迟来的真相，和一幅被涂成黑色的星空图，困在原地。
窗外的积雪开始融化，露出潮湿的地面。苏晚星看着那张画，突然想起陆知衍说过要带她去看山顶的星空。
也许，有些约定，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实现。
就像冬雪总会融化，就像星光总会熄灭，就像他和她，终究只能在各自的世界里，带着未愈的疤，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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