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衍那句“我还在等”，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苏晚星心里漾开的涟漪，许久都未平息。
他开始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却保持着克制的距离。会在她画展开幕时送来匿名的花篮，卡片上只写着“祝顺利”；会在她深夜发朋友圈说画室灯管坏了时，第二天一早让维修师傅上门；甚至会在她常去的咖啡馆，点一杯和她同款的拿铁，却只坐在靠窗的位置，远远看她一眼便离开。
苏晚星都知道。
她刻意忽略那些若有似无的关心，把所有精力投入到新的创作中。画廊老板给她接了个项目，为一家儿童绘本馆画壁画，主题是“星空下的童话”。
站在空旷的绘本馆里，望着四面空白的墙壁，苏晚星握着画笔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星空。
这个曾让她心动又心痛的词，此刻像根细密的针，轻轻扎着她的神经。
助手小姑娘捧着颜料盘过来，好奇地问：“苏老师，你以前是不是很喜欢星空啊？我看你画室里有本翻烂的《星图手册》。”
苏晚星指尖一顿，那本手册是陆知衍送的，扉页上还有他用铅笔标注的星座位置。她笑了笑，没说话，蘸了点浅蓝颜料，在墙上画下第一笔。
壁画的进度很慢。苏晚星每天都泡在绘本馆，从清晨到日暮，看着空白的墙壁一点点被星辰填满。有天傍晚，她踩着梯子画银河，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薄荷混合着雪松的气息包裹住她，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苏晚星猛地抬头，撞进陆知衍紧张的眼眸里。
“小心点。”他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手臂收得很紧。
梯子倒在地上发出闷响，助手吓得惊叫一声。苏晚星挣扎着想站稳，却被他按住肩膀：“别动，脚踝好像扭了。”
他蹲下身，轻轻握住她的脚踝检查，指尖的温度透过牛仔裤传过来，烫得她皮肤发麻。“还好，没肿。”他松了口气，抬头时，目光刚好对上她的，两人都愣了一下。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助手识趣地说：“我去叫车。”
“不用。”陆知衍站起身，自然地打横抱起苏晚星，“我送你去医院。”
他的怀抱很稳，苏晚星却浑身僵硬。她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和她的一样快。绘本馆的灯光落在他侧脸，睫毛的阴影投在眼下，像极了三年前那个停电的夜晚。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她低声说。
陆知衍没说话，抱着她走出绘本馆，把她放进副驾驶座，细心地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时，他才轻声说：“别逞强。”
医院的检查结果是轻微扭伤，贴块膏药就好。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只有雨刷器规律地左右摆动——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壁画快完成了？”陆知衍打破沉默。
“嗯，就差最后一片星云。”
“我能去看看吗？”他的声音带着试探。
苏晚星看着窗外模糊的街景，雨珠打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水痕：“画完了会有开放日。”
他没再追问，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车子停在苏晚星家楼下时，雨还没停。陆知衍下车替她撑伞，把她扶到单元门口。“上去吧，记得别碰水。”他从包里拿出一管药膏，“这个比医院的好用。”
苏晚星接过药膏，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手。她低头看着药膏，忽然问：“陆知衍，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愣了一下，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几缕贴在皮肤上，显得有些狼狈。“我想……”他深吸一口气，眼里的光很亮，“我想把当年没说完的话，没做完的事，都补回来。”
“补得回来吗？”苏晚星抬头看他，雨丝落在她脸上，冰凉的，“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看着那幅被涂成黑色的画，数着玻璃罐里的碎片，在无数个夜里想起你说的星空……这些，你怎么补？”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像一把钝刀，割得两人都生疼。
陆知衍的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知道他欠她的太多，多到任何补偿都显得苍白。
“陆知衍，”苏晚星把药膏递还给他，“我们都该往前看了。你有你的建筑事务所，我有我的画，这样挺好的。”
她转身走进单元楼，没有回头。陆知衍站在雨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手里的药膏被雨水打湿，变得冰凉。
一周后，绘本馆的壁画完成了。
苏晚星站在中央，看着四面墙壁上璀璨的星空——有缀满流星的夜空，有围着月亮打转的星云，有山脚下手牵手看星星的两个小孩。画的右下角，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添了一颗小小的、独自闪烁的星。
开放日那天，来了很多人。苏晚星在人群里看到了陆知衍，他站在那幅“山脚下的小孩”壁画前，看了很久很久。
离开时，他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个小小的盒子。“这个，还是还给你。”
苏晚星打开盒子，里面是那只被她扔进抽屉的黑色皮质手表。表针停在三年前的某个时刻，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我修好了。”他声音很低，“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修不好了。”
苏晚星捏着手表，突然想起他送她时说的话——“想我的时候，就看看指针指向哪里”。可现在，指针停了，她也不用再看了。
“陆知衍，谢谢你。”她把盒子合上，递还给他，“但它不属于我了。”
他接过盒子，笑了笑，眼里有释然，也有落寞。“那我不打扰你了。”他转身离开，背影在星光壁画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孤单。
苏晚星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却又奇异地平静。
傍晚，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助手突然跑过来说：“苏老师，刚才那位陆先生留了样东西给你。”
是一本速写本。
苏晚星翻开，里面画满了她。有她蹲在便利店门口吃冰棒的样子，有她在画室里专注调色的侧影，有她冒雨跑过操场的背影……最后一页，是幅未完成的画——山顶上，两个身影依偎着看星空，旁边写着一行字：
“原来星光再亮，也照不回错过的时光。”
苏晚星合上速写本，走到窗边。夕阳正落下，给天空染上一层温柔的橘红。远处的建筑工地上，起重机正在吊装钢梁，那是陆知衍事务所的项目。
她忽然拿起画笔，在那颗独自闪烁的星星旁边，添了一道浅浅的光。
或许，有些约定注定无法实现，但星光不会永远熄灭。它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照亮各自前行的路，就像此刻，她画里的星，和他正在建造的楼，都沐浴在同一片晚霞里。
只是那星光，再也不是当年映在他眼眸里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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