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校区的星空墙,苏晚星是在半年后才去画的。
那时山里的雪刚化,溪水潺潺地淌过石头,空气里带着草木抽芽的清新。陆知衍的事务所派了专人来接她,车子驶进新校区时,她看着拔地而起的教学楼,白墙蓝窗,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陆总在顶楼看图纸,说您来了就直接上去找他。”工作人员笑着指引。
苏晚星抱着画具箱走上楼梯,顶楼的风很大,吹得她的长发乱飞。陆知衍背对着她站在栏杆边,穿着灰色冲锋衣,手里拿着一卷图纸,侧脸在风里显得格外清晰。
“来了。”他转过身,眼里带着笑意,“比我预想的早了半个月。”
“画展提前结束了。”苏晚星把画具箱放在地上,“墙面处理好了吗?”
“都按你的要求做了,去看看?”
他们沿着走廊慢慢走,他给她讲每个教室的设计理念,“这间是阅览室,采光最好,适合看星星”“那间是活动室,墙面留得最宽,够你画整片银河”。他的声音里带着对这个项目的珍视,像在介绍自己的孩子。
苏晚星听得认真,偶尔插一句“这里用渐变蓝会不会更好”“那边加几颗流星吧”,他都笑着点头:“听你的。”
画壁画的日子变得很规律。白天,苏晚星在教室里调色、描绘,陆知衍就在工地上盯着施工,偶尔会端着两杯热咖啡过来,靠在门框上看她画一会儿,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傍晚,他们会和工人们一起在临时搭建的食堂吃饭,聊山里的趣事,聊各自的工作,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有天傍晚,下起了小雨。苏晚星看着窗外的雨帘,突然说:“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那年冬天,我去废品站找过那幅画。”
陆知衍正在擦杯子的手顿了顿:“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收废品的大叔说,有个姑娘在垃圾堆里翻了一下午,哭得像个傻子。”他的声音很轻,“那天我就在不远处看着。”
苏晚星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她从没想过,那些她以为独自承受的狼狈,其实都被他看在眼里。
“对不起。”陆知衍看着她,眼里的歉意很浓,“那时候我太怕了,怕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怕你跟着我吃苦,所以只能用最笨的方式推开你。”
“我知道。”苏晚星低下头,看着杯子里晃动的热气,“后来看到你画的速写本,就都知道了。”
知道他不是不爱,只是爱得太笨拙;知道他不是忘记,只是把回忆藏得太深。
雨停的时候,陆知衍说:“去顶楼看看吧,今天能看到星星。”
顶楼的风很清,吹散了最后一点雨雾。天空像块深蓝色的丝绒,缀满了密密麻麻的星星,比任何一幅画都要璀璨。银河清晰地横亘在天际,像一条流淌的光带。
“你看,”陆知衍指着天边,“北斗七星,像不像我送你的那个模型?”
苏晚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七颗亮星组成的斗形,在夜空中格外显眼。“像。”她轻声说。
“其实那天在医院,我没说完的话是……”陆知衍的声音带着点紧张,“我后悔了。后悔当年放开你的手,后悔让你一个人走了那么久。”
苏晚星没说话,只是看着星空。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像初春的冰雪,带着点微疼,却也透着暖意。
“但我现在不后悔了。”他转过头,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看到你画的星空,我知道你过得很好。这样就够了。”
苏晚星终于转过头,撞进他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过去的挣扎和执念,只有坦然和温和,像此刻的星空,宁静而辽阔。
“陆知衍,”她笑了笑,眼里有泪光,却带着释然,“其实我早就不怪你了。”
怪过他的不告而别,怪过他的狠心推开,可当所有的真相摊开在星光下,那些怨恨早已被时间磨成了理解。他们都曾在年轻的时候,用错误的方式爱过、错过,却也在各自的轨道上,长成了更好的自己。
“这幅星空画完,我就要回城里了。”苏晚星说。
“嗯,我送你。”陆知衍点头,“我的项目也快结束了,接下来要去西北做一个天文观测站的设计。”
“挺好的,离星星更近。”
“是啊,”他笑了,“到时候拍星空给你看。”
“好啊。”
他们站在顶楼,看着同一片星空,没有拥抱,没有告白,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默契。就像那幅正在绘制的星空墙,每一颗星星都有自己的位置,独自闪烁,却又在整体的画卷里,构成了温柔的呼应。
半个月后,星空墙画完了。
最后一笔落下时,孩子们欢呼着围上来,指着墙上的星星说:“这颗是苏老师,那颗是陆老师!”
苏晚星和陆知衍相视而笑,眼里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离开那天,陆知衍去送她。车子驶出新校区时,苏晚星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站在教学楼前,手里拿着那个星轨模型,朝着车子的方向挥了挥手。
她转过头,看着前方蜿蜒的山路,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温暖而明亮。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知衍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是他拍的昨夜的星空,配文:“星轨漫长,我们都在各自的路上,朝着光的方向。”
苏晚星笑着回了一个星星的表情。
或许,最好的结局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带着那些星光般的回忆,在各自的人生里,继续发光。就像那幅永远留在山区小学的星空墙,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总有一片星光,记得他们曾在盛夏相遇,曾在时光里和解,曾是彼此生命里,最亮的一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