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天,子木在办公室整理文件,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她推开窗,楼下的银杏树不知何时染了金,风一吹,叶子簌簌往下落,像铺了层碎金,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发什么呆?”沙瑞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拎着个纸袋,走进来就把东西往桌上放,“刚路过街角的糕点铺,买了你爱吃的桂花糕,还热乎着呢。”
纸袋打开,糯米的甜混着桂花的香漫开来。子木拿起一块咬了口,软糯的糕体在舌尖化开,甜得不腻人。“上次说的银杏林,叶子该黄透了吧?”她忽然想起夏天拍婚纱照时,他说要等秋天再去一次。
“早黄透了。”沙瑞金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我已经跟单位请了年假,下周一就出发,这次带足了相机,拍个够。”
出发前一天,子木翻箱倒柜找厚外套,沙瑞金倚在门框上笑:“找那件驼色的大衣就行,配你新买的围巾正好。”他说着从衣柜里翻出个红棕色的羊毛围巾,是前几天路过百货公司时买的,边缘绣着细小的银杏叶图案。
子木把围巾往脖子上绕了两圈,抬头看他:“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你的事,自然要记牢。”他走过来,替她把围巾系好,指尖擦过她的下颌,带着点暖。
车子驶出市区时,路两旁的白杨树叶落了满地,像铺了层金色的地毯。子木靠在车窗上打盹,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沙瑞金的西装外套,他正专注地开车,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侧脸的线条柔和得像幅画。
“醒了?”他侧过头看她,“前面有家面馆,进去吃碗热汤面?”
面馆开在国道旁,蓝布门帘上沾着点尘土。老板系着油渍的围裙在灶台前忙碌,铁锅烧得通红,葱花扔进去“滋啦”响。沙瑞金点了两碗牛肉面,加了双倍的辣子,端上来时热气腾腾的,牛肉片薄得透光。
“慢点吃,别烫着。”他替她把香菜挑出来——他记得她不爱吃香菜。子木捧着碗喝汤,辣得鼻尖冒汗,却觉得浑身都暖了。
赶到银杏林时,已是午后。远远望去,整片林子像被阳光镀了金,树干笔直地伸向天空,金黄的叶子在风里翻动,沙沙作响。子木忍不住跑进去,裙摆扫过满地落叶,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地飞向枝头。
“慢点跑!”沙瑞金拎着相机追上来,镜头对准她时,忍不住笑了,“站那儿别动,太好看了。”
子木站在一棵老银杏树下,红棕色的围巾在金黄的叶海里格外显眼。她笑着朝他挥手,阳光穿过叶隙落在她脸上,睫毛上像沾了金粉。沙瑞金按下快门,把这一幕定格成永恒。
他们沿着林间的小路慢慢走,脚下的落叶发出“咯吱”的轻响。沙瑞金忽然从背包里掏出个东西:“给你的。”是个小小的银杏叶胸针,黄铜做的,边缘被磨得光滑,叶梗处系着根红绳。
“上次来就想给你买,没找着合适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是我托老秦在镇上找铁匠打的,可能没那么精致……”
子木把胸针别在大衣上,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却觉得暖融融的。“我喜欢。”她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比任何珠宝都好看。”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里的笑意像水波一样漾开,伸手把她揽进怀里。金黄的银杏叶落在他们发间、肩头,像一场温柔的雨。
傍晚住在山脚下的民宿,老板是对老夫妻,院子里种着棵桂花树,香气浓得化不开。老板娘端来两碗桂花汤圆,白胖的汤圆浮在甜汤里,上面撒着金黄的桂花。“尝尝吧,自家酿的桂花蜜做的。”
子木咬开汤圆,黑芝麻馅混着桂花的香在舌尖炸开。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每到秋天,母亲就会在院子里晒桂花,玻璃罐里装满金黄的花,封上口,等冬天就着汤圆吃。
“想家了?”沙瑞金看出她的心事。
“有点。”她舀起一勺甜汤,“我妈做的桂花汤圆,馅里会放核桃碎,比这个还香。”
“那明年秋天,我们接阿姨来这儿住几天。”他握住她的手,“让她教老板娘怎么做核桃馅的汤圆。”
子木笑着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第二天一早,他们去了附近的果园。苹果挂在枝头,红得像小灯笼;山楂一簇簇的,红玛瑙似的;最热闹的是柿子树,橙红的柿子压弯了枝头,像挂满了小太阳。
果农是个憨厚的大叔,戴着草帽在摘苹果,看见他们就笑着递过来两个:“尝尝,刚摘的,甜着呢!”
子木咬了口苹果,脆甜的汁水溅在嘴角。沙瑞金掏出纸巾替她擦了擦,自己也拿起一个啃着,阳光照在他脸上,满足的样子像个孩子。
“摘点柿子回去吧?”子木指着枝头最大的那个柿子,“我妈爱吃柿饼,咱们摘点回去让她晒。”
“好。”沙瑞金找果农借了个竹篮,踮起脚摘柿子。他穿着深色的夹克,袖口挽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子木站在树下看着他,忽然觉得这样的画面很安心——就像小时候看父亲在院子里摘枣,一样的认真,一样的让人踏实。
回去的路上,竹篮里装满了柿子、苹果和山楂。沙瑞金开车,子木坐在副驾上,用根细麻绳把山楂串成串,打算挂在阳台上晒干。
“你看。”她举起串好的山楂,红通通的一串,像条小项链。
沙瑞金侧过头看了一眼,笑着说:“真好看,挂在咱们家的玄关正好。”
“咱们家”三个字,让子木心里轻轻一动。是啊,他们有家了。不再是她一个人住着的小公寓,也不是他空荡荡的宿舍,而是那个有暖黄灯光、有饭菜香、有他的地方。
车子开进市区时,华灯初上。路过菜市场,沙瑞金把车停在路边:“下去买点菜吧,晚上包饺子。”
菜市场里热闹得很,摊主们在大声吆喝,新鲜的白菜带着水珠,猪肉馅冒着热气。沙瑞金挑了棵最大的白菜,又买了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摊主笑着打趣:“沙书记,今天买这么多菜,家里来客人啦?”
“没有,给我爱人包饺子。”他说得自然,子木的脸颊却悄悄红了。
回到家,沙瑞金系着围裙在厨房剁馅,子木坐在客厅里摘菜。剁馅的声音“咚咚”响,混着窗外的风声,像一首温柔的歌。她忽然想起第一次来他家,也是这样的秋天,他给她煮了碗面条,笨拙地放了太多盐,却让她觉得格外温暖。
“过来尝尝馅。”沙瑞金在厨房喊她。
子木走过去,他舀起一小勺馅递到她嘴边。白菜猪肉馅,放了点姜末,鲜得恰到好处。“好吃。”她含混地说。
他笑起来,伸手擦掉她嘴角的馅渣:“就知道你会喜欢。”
饺子下锅时,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响,白胖的饺子在水里翻滚。沙瑞金捞起一碗,往里面加了点醋和辣椒油,递给子木:“快吃,刚出锅的最香。”
子木咬了口饺子,滚烫的馅烫得她直呼气,却舍不得松口。沙瑞金看着她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浓得化不开,伸手替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对了,下周李叔他们要来家里吃饭。”子木忽然想起早上接到的电话,“他说要带瓶好酒,庆祝咱们领证满三个月。”
“好啊。”沙瑞金给她夹了个饺子,“那我提前买点菜,让阿姨也过来,人多热闹。”
吃过晚饭,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里在播秋收的景象,金黄的稻田里,收割机在来回穿梭,农民们的脸上满是笑容。子木靠在沙瑞金的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忽然觉得,秋天真是个让人踏实的季节。
就像此刻,窗外的银杏叶还在簌簌飘落,屋里的灯光暖黄,锅里的饺子汤还冒着热气,身边的人握着你的手,聊着琐碎的家常。没有轰轰烈烈,却有着细水长流的安稳。
“沙瑞金,”子木轻声说,“你说我们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他转过头,眼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蜜糖:“老了啊,我就推着轮椅带你来看银杏林,给你买桂花糕,还包饺子给你吃。”他顿了顿,笑着补充,“不过可能到时候手抖了,馅会放太多盐。”
子木被逗笑了,伸手捶了他一下:“才不会。”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总之,老了也跟你在一起。”
窗外的桂花香顺着纱窗飘进来,混着屋里的饭菜香,格外好闻。子木看着电视里金黄的稻田,忽然觉得,他们的日子就像这秋天一样,经过了春的萌芽、夏的生长,终于迎来了沉甸甸的收获。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有人记得你爱吃的口味,愿意陪你看四季的风景,把“我”变成“我们”,把“孤单”变成“圆满”。
她往沙瑞金的怀里靠了靠,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这样的秋天,真好。有金黄的银杏,有香甜的桂花,有温暖的怀抱,还有往后的无数个秋天,都能这样,相依相偎,把日子过成一首安静的诗。
作者谢谢羊羊宝贝的鲜花,爱你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