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糖与匿名信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纪临川推开教室门时，许星野已经坐在座位上了。少年单手支着下巴看窗外，晨光顺着他的侧脸流淌，把发梢染成浅金色。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眼里瞬间漾开笑意，像揉碎了的阳光。

“早啊。”许星野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推过来，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甜口的。”

纪临川的心跳轻轻顿了一下。按照昨天定下的暗号，这代表“一切顺利”。他接过来握在手里，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到四肢百骸，驱散了清晨的微凉。“早。”

许星野的胳膊肘又越过了课桌中间的界线，轻轻碰了碰他的校服袖口。一次，两次，三次。

纪临川的指尖在豆浆杯上微微收紧，眼角的余光瞥见少年故作镇定的侧脸，耳根却悄悄泛起了红。他没说话，只是翻开数学练习册，用边角轻轻碰了碰许星野摊开的物理书——一下，两下，三下。

许星野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了颤，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像偷吃到糖的孩子，连眉梢都染上了甜意。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时，纪临川正低头背诵英语单词，许星野突然从桌肚里摸出个东西，飞快地塞进他手里。是颗用金色糖纸包着的奶糖，和昨天那颗大白兔不同，糖纸摸起来更厚实，还印着细碎的星星图案。

“这个比大白兔甜。”许星野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邀功的意味，“我妈从国外带回来的。”

纪临川捏着那颗糖，指尖传来糖纸的纹路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软的，暖暖的。他没立刻拆开，只是悄悄放进了笔袋最里层，像藏起了一个珍贵的秘密。

第一节课间，林晚晴抱着一摞作业本从走廊经过，脚步在他们桌前顿了顿。“许星野，物理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拿卷子。”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眼神却像淬了冰的针，落在纪临川笔袋上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许星野“哦”了一声，起身时故意撞了下纪临川的胳膊肘——又是三下。纪临川低着头假装整理笔记，耳尖却红得快要滴血。

等许星野走出教室，林晚晴突然俯下身，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吐信：“纪临川，你好像和星野走得太近了。”

纪临川的笔尖一顿，抬眼看向她。林晚晴的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眼底却藏着阴翳：“你刚来学校可能不知道，我和星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爸妈早就默认我们……”

“林同学。”纪临川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我和许星野只是同桌。”

林晚晴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是吗？那最好了。”她直起身，理了理校服裙摆，“毕竟有些人，就像天上的流星，看着亮，其实很快就会消失的。”

说完，她转身走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像在敲打着什么。

纪临川捏着笔的手指微微发白，林晚晴的话像根细小的刺，扎进心里。他知道自己和许星野的关系不同寻常，也知道这份感情见不得光，可被人这样赤裸裸地警告，还是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许星野回来时，正好看到纪临川低头盯着练习册，眉头紧锁。“怎么了？”他把卷子放在桌上，伸手想去碰他的额头，“不舒服？”

纪临川下意识地偏头躲开，许星野的手僵在半空，眼里的笑意淡了些：“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纪临川摇摇头，把刚才的对话咽了回去。他不想让许星野担心，更不想因为这些事，破坏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平衡。

许星野盯着他看了几秒，见他不肯说，也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把一颗剥开的奶糖塞进他嘴里。甜腻的奶香在舌尖化开，带着焦糖的微苦，像他们此刻的心情，甜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涩。

下午的班会课，班主任突然提起匿名信的事。“最近收到几封举报信，说有同学在学校里搞小团体，影响班风。”她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班，“我希望大家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纪临川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许星野，少年皱着眉，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

班会结束后，陈默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你们听说了吗？有人在贴吧匿名发帖，说看见两个男生在实验楼顶楼搂搂抱抱。”

纪临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指尖冰凉。实验楼顶楼，不就是天文台吗？

“操！”许星野低骂一声，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谁这么无聊？”

“不知道，那帖子发了不到半小时就被删了，估计是被吧主处理了。”陈默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他们俩之间转了转，“不过我听说，早上有人看见林晚晴往班主任办公室送东西，用信封装着的。”

纪临川的心跳漏了一拍，脑海里瞬间闪过林晚晴早上那番话。是她？

许星野显然也想到了，脸色阴沉得可怕，起身就要去找林晚晴。“你去哪？”纪临川赶紧拉住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问她是不是疯了！”许星野的声音带着火气，胸口剧烈起伏着。

“别去。”纪临川拽着他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现在去找她，不等于不打自招吗？”

许星野看着纪临川苍白的脸和眼里的慌乱，心里的火气慢慢压了下去。他知道纪临川说得对，现在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把事情闹大。

“那怎么办？”他的声音软了些，带着点不甘和委屈，像只被惹毛了却又不得不收敛爪子的狮子。

纪临川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恐慌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从来没想过，他们的秘密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摆上台面，更没想过会引来这样的恶意揣测。

放学时，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像墨汁一样在天上晕开。许星野把伞塞给纪临川：“我还有事，你先回去。”

“你要去哪？”纪临川拉住他。

“有点事。”许星野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有些含糊，“放心，我不会冲动的。”

纪临川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知道许星野要去做什么，却没有阻止。有些事，总要有人去面对。

回到家时，雨已经下了起来。纪临川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那颗印着星星图案的奶糖，却没什么胃口。他打开电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学校的贴吧。

虽然那个帖子已经被删了，但相关的讨论却没停下来。有人说看到了那两个男生是谁，有人猜测是高三的学长，还有人把矛头指向了许星野，说他最近和新转来的男生走得太近。

纪临川的手指在鼠标上颤抖，每看到一条猜测，心就往下沉一分。他突然很害怕，怕他们的秘密被彻底揭开，怕那些恶毒的语言会伤害到许星野，更怕他们会因此而分开。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许星野发来的短信：“睡了吗？我在你家楼下。”

纪临川的心猛地一跳，赶紧跑到窗边。雨幕中，许星野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楼下的路灯旁，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的头发和肩膀都湿了，显然已经站了很久。

纪临川抓起伞就往楼下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你怎么来了？”他跑到许星野面前，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发颤。

许星野抬起头，脸上带着点狼狈，眼神却很亮。“给你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纪临川面前。

是颗奶糖，和早上那颗一样，印着星星图案，只是糖纸被雨水打湿了，有些皱巴巴的。“刚才去超市买的，”许星野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怕你不够吃。”

纪临川看着那颗糖，突然鼻子一酸，眼眶有些发热。他伸手接过糖，指尖碰到许星野冰凉的手指，忍不住握紧了些。

“贴吧的事，别往心里去。”许星野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安抚的力量，“我已经跟林晚晴说过了，她不会再乱来了。”

纪临川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雨还在下，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呢。”许星野伸出手，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湿润，指尖温热，“我们不是秘密盟友吗？要一起扛。”

纪临川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心里的恐慌和不安慢慢被抚平了。他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嗯。”

“快上去吧，别着凉了。”许星野把伞塞到他手里，“我看着你上去。”

纪临川点点头，转身往楼道里走。走到二楼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许星野还站在那里，见他回头，冲他挥了挥手，笑容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明亮，像黑夜里唯一的星光。

回到家，纪临川把那颗被雨水打湿的奶糖小心翼翼地剥开，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雨水的微凉，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他翻开笔记本，在昨天那行字下面，又写下一行：

“原来被恒星守护着，是这样温暖的感觉。”

窗外的雨还在下，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散开，像一个温柔的拥抱。纪临川知道，未来的路可能还会有很多风雨，但只要身边有许星野，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两颗相互吸引的星，即使身处风暴之中，也会紧紧依偎着，在彼此的轨道上，发出最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