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边的杂音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篮球场上已经响起了砰砰的拍球声。许星野穿着7号训练服，额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起跳、投篮，动作行云流水，篮球穿过篮网时带起的风声，在空荡的场地上格外清晰。

“许星野！”

纪临川站在操场入口处，抱着几本习题册喊他。晨露沾湿了他的鞋尖，校服领口别着的银质书签——那片猎户座星云，在朝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许星野猛地回头，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像被阳光点燃的向日葵。“你怎么来了？”他抱着球跑过来，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锁骨凹陷处，“不是说早自习前要背单词吗？”

“给你送这个。”纪临川把习题册递过去，封面上贴着张便利贴，用红笔标好了重点题型，“昨晚整理的易错点，你看看。”

“我们家临川真是全世界最好的同桌。”许星野单手接过册子，另一只手自然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擦过纪临川的耳廓时，故意停顿了半秒。

纪临川的耳朵瞬间热了，往后退了半步：“别闹，有人看着。”

场边的篮球队队友吹起了口哨，有人笑着喊：“星野，这就是你说的‘秘密武器’啊？看着不像能投篮的样儿。”

“去你的。”许星野笑着回扔了个篮球过去，“这是我请来的首席辅导官，月考要是没考好，你们都得陪我加练。”他转头冲纪临川眨眨眼，“放学等我，带你去吃巷口那家馄饨。”

纪临川点点头，转身往教学楼走。背后传来许星野重新开始练球的声音，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少年正在三分线外起跳，阳光穿过他张开的指尖，在地面投下跳跃的光斑，像团永远燃烧的火焰。

早读课的铃声刚响，林晚晴就抱着一摞作业本从纪临川身边经过。她的白色帆布鞋故意蹭过纪临川的椅子腿，带来一阵刺耳的刮擦声。

“纪同学，听说你跟星野走得很近？”她把作业本“啪”地放在讲台上，转身时发梢扫过纪临川的桌面，语气甜得发腻，“他爸妈最近正找家教呢，要不我帮你引荐一下？就凭你的成绩，肯定能拿到双倍时薪。”

纪临川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没抬头：“不用了。”

“别客气呀。”林晚晴俯下身，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恶意，“星野他学习笨得很，以前都是我帮他抄笔记的。你刚来不知道，他爸妈最喜欢我这种懂事又漂亮的女孩子了，说以后……”

“林晚晴。”纪临川突然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结了冰，“你说完了吗？”

林晚晴被他眼里的寒意刺了一下，愣了愣，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无辜的表情：“我就是跟你好心提个醒嘛，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许家的门。”她说着，视线扫过纪临川胸前露出的书签一角，嘴角勾起抹讥诮的笑，“不过是块破金属片，有什么好宝贝的。”

纪临川的指尖猛地攥紧了书签链条，金属硌得掌心发疼。他没再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翻开了英语课本，可那些字母在眼前晃来晃去，怎么也看不进去。

一整天，林晚晴都有意无意地出现在他们周围。午休时许星野买了双份的草莓蛋糕，刚把其中一盒推到纪临川面前，林晚晴就端着餐盘坐在了许星野另一边，笑着说：“星野，我妈做了曲奇，你尝尝？”

许星野皱了皱眉：“不用了，我对坚果过敏。”

“啊？我忘了…”林晚晴故作懊恼地拍了下额头，余光却瞟着纪临川，“那真可惜，本来想给你补补脑子的，毕竟马上要月考了。”她夹起块蛋糕递到许星野嘴边，“那尝尝这个？草莓是你最喜欢的。”

许星野偏头躲开，语气淡了些：“我自己有。”他把纪临川面前的蛋糕往他那边推了推，“快吃，一会儿化了。”

纪临川戳着蛋糕上的草莓，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却带着点说不出的涩味。他能感觉到林晚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刺过来。

下午的自习课，陈默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纪临川。“喂，看论坛了吗？”他压低声音，屏幕朝纪临川的方向转了转，“有人匿名发帖子，说新转来的那个跟校队7号走得近，是想蹭资源。”

纪临川的心跳漏了一拍，点开那个帖子。下面的评论已经堆了几十条，有人说看见他们一起去天文台，有人说许星野总给纪临川带吃的，还有人阴阳怪气地说“现在的男生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了吗”。

最刺眼的一条是林晚晴的闺蜜发的：“某些人别以为成绩好就能攀高枝，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操，这谁啊，嘴这么臭。”陈默说着就要敲键盘回怼，被纪临川按住了手。

“别理他们。”纪临川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冰凉，“删了又会有新的，没用。”

“那也不能看着你被欺负啊。”陈默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查一下IP地址，看是谁在背后搞鬼。”

“真的不用。”纪临川合上陈默的电脑，“快做题吧，不然一会儿老师来了。”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许星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篮球场边，正仰头望着教学楼的方向，目光似乎正好落在他们教室的窗口。四目相对的瞬间，许星野冲他笑了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纪临川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些嘈杂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他也回了个浅浅的笑，心里的烦躁渐渐散去。

放学时，许星野果然在楼下等他。“走吧，吃馄饨去。”他自然地接过纪临川的书包，甩到自己肩上，“今天练了一天，饿死了。”

巷口的馄饨摊飘着白雾，老板熟练地往锅里下着馄饨，汤香混着葱花的味道扑面而来。许星野点了两碗鲜虾馄饨，多加醋和辣椒，是纪临川喜欢的口味。

“今天在楼上看见你了。”许星野搅动着碗里的馄饨，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

纪临川舀了个馄饨放进嘴里，烫得舌尖发麻：“没有。”

“别骗我。”许星野放下勺子，眼神认真起来，“陈默刚才发消息给我了，说论坛上的事。”他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是林晚晴干的吧？”

纪临川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明天去跟她谈。”许星野的语气冷了些，“再这样下去，我直接找老师。”

“别。”纪临川赶紧拉住他的手，“快月考了，别惹麻烦。”他看着许星野紧绷的侧脸，轻声说，“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许星野的动作顿住了，转过头深深地看着他。路灯的光落在纪临川的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温柔的坚定。

“可我在乎。”许星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不想让你受委屈。”他反握住纪临川的手，掌心温热，“等打完联赛，我就跟所有人说清楚。”

纪临川的心跳漏了一拍：“说清楚什么？”

“说我们在一起了。”许星野笑得坦荡，像宣布一个早已确定的宇宙法则，“我喜欢纪临川，想跟他一起看星星，一起考同一所大学，一起……”

“别说了。”纪临川红着眼眶打断他，用力回握住他的手。馄饨汤渐渐凉了，可两人交握的手心，却烫得惊人。

走在回家的路上，许星野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纪临川手里。是颗用玻璃做的星星挂件，里面嵌着小小的LED灯，按一下就会发出柔和的光。

“上次去文具店看到的，觉得像你。”许星野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没真的星星亮，但……至少不会被乌云挡住。”

纪临川握紧那颗玻璃星星，暖黄的光透过指缝漏出来，照亮了脚下的路。他突然想起天文台墙壁上的星图，想起那句“我们就做彼此的轨道”。

或许这条路不会一帆风顺，会有流言蜚语，会有阻碍重重，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束不会熄灭的光，好像再难走的路，也能一步步走下去。

快到楼下时，许星野突然抱住他，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明天联赛预选赛，一定要来。”他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要看到你在台下，才打得动。”

纪临川被他逗笑了，点了点头：“嗯。”

看着许星野跑远的背影，纪临川摸了摸额头上残留的温度，又看了看掌心那颗亮着的玻璃星星，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却不再单薄。因为他知道，在不远处的另一条路上，有个和他拥有同一片星空的人，正带着同样的心情，走向同一个未来。

第二天下午的联赛预选赛，纪临川提前十分钟到了篮球场。看台上已经坐满了人，他刚找到个空位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林晚晴的声音。

“星野哥哥，你今天一定要加油呀！”她手里拿着瓶运动饮料，站在球员休息区外，笑得格外甜，“我特意给你买了能量水，打完球记得喝。”

许星野正在系鞋带，闻言只是抬了抬头：“不用了，我有水。”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纪临川身上，冲他眨了眨眼，然后举起手里的水瓶晃了晃——那是纪临川昨天给他灌的温水，里面泡着枸杞。

林晚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对上纪临川的视线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又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小声说：“星野哥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上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林晚晴。”许星野站起身，语气冷了下来，“我说过，别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还有，离我远点。”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林晚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可怜极了。

纪临川皱了皱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林晚晴突然转身，看向纪临川的方向，声音带着哭腔：“纪同学，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要让星野哥哥这么对我？”

所有目光“唰”地一下转向纪临川，有好奇，有鄙夷，还有幸灾乐祸。他坐在那里，像被推到了聚光灯下的孤岛，浑身不自在。

就在这时，裁判吹响了预备哨。许星野看了眼纪临川，眼神里带着歉意和安抚，然后转身跑进了场地。

比赛开始了。

许星野打得异常凶猛，带球、过人、投篮，动作干净利落，几乎不给对方任何机会。每次进球后，他都会下意识地往纪临川的方向看一眼，像是在寻求某种确认。

纪临川看着他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欢呼和议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知道许星野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可这种保护，却把他推到了更难堪的境地。

中场休息时，许星野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隔着栏杆递给他一瓶水：“渴了吧？”

纪临川摇摇头，把手里的毛巾递过去：“擦擦汗。”

“谢了。”许星野接过毛巾，刚要再说什么，林晚晴就端着水跑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往他手里塞：“星野哥哥，喝点水吧，你都累坏了。”

许星野没接，语气冷淡：“说了不用。”

“可是……”

“让开。”许星野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扫过林晚晴时，带着从未有过的疏离，“别在这里碍事。”

林晚晴被他吼得愣住了，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周围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说许星野为了新转来的男生欺负青梅竹马，说纪临川肯定用了什么手段。

纪临川的指尖攥得发白，突然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临川！”许星野想拉住他，却被裁判叫住。

“7号！快回来！”

纪临川没有回头，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篮球场。身后的欢呼声和议论声越来越远，可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自己不该生气，许星野没有做错什么。可那种被围观、被指指点点的感觉，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让他只想逃离。

走到教学楼拐角时，纪临川突然停下脚步。他看着手里那枚猎户座星云书签，想起许星野在天文台说的话——“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凌日行星”。

原来成为彼此的轨道，要承受这么多额外的引力。

他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晚风吹过，带着篮球场上的喧嚣，却吹不散心里的委屈和迷茫。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许星野发来的消息：

“等我，打完这一场，我带你去看今晚的金星合月。”

纪临川看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

他不知道，这场刚刚开始的对抗，只是未来无数风雨的序幕。而他们脚下的路，早已注定要穿过世俗的荆棘，才能抵达彼此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