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的篮球赛

纪临川走出许星野家楼道时，初秋的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带着点刺人的凉意。他攥紧口袋里那张没送出去的纸条——上面抄着猎户座星云的参数，是昨晚熬夜整理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身后传来开门声，他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转身却看见许星野的妈妈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保温桶。“纪同学等一下。”她快步走下来，把保温桶递过来，“星野说你胃不好，让我给你装了点小米粥，趁热喝吧。”

保温桶的金属外壳还带着余温，纪临川愣了愣，接过时指尖触到对方的手，对方的掌心很暖。“谢谢阿姨。”

“不客气。”许妈妈看着他，眼神温和，“星野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重。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纪临川低下头，看着脚尖踢到的一块小石子，没说话。

“他爸脾气急，昨天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许妈妈叹了口气，“星野从小就犟，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要是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事，阿姨替他跟你道歉。”

“不是他的错。”纪临川赶紧抬头，声音有些发紧，“是我不好。”

许妈妈笑了笑，没再多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回去吧，粥要凉了。”

看着纪临川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许妈妈才转身回家。推开许星野的房门时，果然看见少年正扒着窗户往下望，听到动静慌忙躺回床上装睡，耳根却红得厉害。

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故意提高声音：“人走了，粥也送出去了。”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没说话。

“人家孩子冒着被你爸瞪的风险来看你，你倒好，连个笑脸都不给。”许妈妈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就这么跟人置气？”

许星野掀开被子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却亮得很：“他说什么了？”

“说他在乎你，比想象中更在乎。”许妈妈笑得促狭，“还说金星合月很美，想跟你一起看下次的。”

许星野的脸“腾”地红了，抓过枕头捂在脸上，闷声闷气地说：“妈你别说了。”

客厅里，许明远放下报纸，看着楼梯口的方向，眉头皱了皱，终究没说什么。

纪临川提着保温桶走到公交站，找了个长椅坐下。拧开桶盖时，小米粥的香气混着淡淡的桂花味飘出来，是他喜欢的味道——上次在许星野家喝粥时随口提过一句，没想到他记住了。

勺子碰到桶底时，叮地一声响。他捞起一看，是颗用铝箔纸包着的糖，剥开后是柠檬味的，和第一次在面包车上吃到的那颗一模一样。

糖在舌尖慢慢化开，酸得他眯起眼睛，眼眶却有点发热。

周一去学校时，纪临川的课桌里多了样东西——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封面上印着梵高的《星月夜》。翻开第一页，是许星野龙飞凤舞的字迹：“上周的物理笔记借我抄抄，学霸同桌求罩。”

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被涂成了暖黄色。

纪临川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指尖划过那行字，像是在触摸某种失而复得的温度。他从书包里拿出整理好的物理错题集，放在许星野的桌肚里，又把那颗柠檬糖压在上面。

早读课开始时，许星野打着哈欠走进教室，看到桌肚里的错题集，脚步顿了顿。他偷偷瞥了眼纪临川，对方正低头看书，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耳根却悄悄红了。

许星野拿起那颗糖，剥开扔进嘴里，柠檬的酸混着隐秘的甜在舌尖炸开，他弯了弯嘴角，低头翻开错题集，上面的字迹清秀工整，每道题旁边都用红笔标注着解题思路。

冷战的冰层，在柠檬糖的酸甜里，彻底融化了。

只是两人之间还隔着层薄薄的纱，像天文望远镜没调好的焦距，看得见彼此的轮廓，却摸不清具体的形状。许星野不再刻意躲着纪临川，却也没像以前那样勾肩搭背；纪临川会主动把笔记给他，却还是会在眼神相撞时先移开目光。

陈默看着这两人别别扭扭的样子，急得抓耳挠腮：“我说你们俩能不能痛快点？一个看错题集能笑出声，一个递块橡皮跟做贼似的，不累吗？”

纪临川没理他，许星野却踹了陈默一脚：“关你屁事。”

周五下午有场篮球赛，是全市联赛的半决赛。许星野作为主力，从早自习就被教练叫去训练，直到比赛前才回到教室拿东西。

他换球衣时，纪临川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他身上。训练服被汗水浸透，紧贴着紧实的脊背，勾勒出流畅的线条。许星野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身冲他笑了笑，露出小虎牙：“等会儿来看比赛？”

纪临川的心跳漏了一拍，点了点头。

比赛开始前，观众席已经坐满了人。林晚晴抱着瓶水坐在第一排，时不时往球员休息区张望，看到许星野时眼睛亮了亮，挥手想叫他，对方却没看见似的，径直走到场边做热身。

纪临川坐在靠后的位置，陈默在旁边叽叽喳喳：“听说对手是三中，他们的中锋特别猛，上次把隔壁班老王的胳膊都撞脱臼了。”

纪临川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指节泛白。

裁判吹响哨声，比赛正式开始。许星野跳球时跳得很高，指尖轻轻一碰，篮球就落到了队友手里。他像道橙色的闪电穿梭在球场上，运球、突破、传球，动作干净利落，引来阵阵欢呼。

纪临川的目光一直追着那道橙色身影，看着他跃起投篮，看着他摔倒后立刻爬起来，看着他被对方球员肘击到腰侧时皱了皱眉，却还是咬牙冲上去抢球。

中场休息时，比分咬得很紧。许星野满头大汗地走到场边，拿起毛巾擦脸，目光在观众席里扫了一圈，很快锁定了纪临川的位置。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突然笑了，冲纪临川比了个口型。

纪临川看懂了，是“等我赢”。

他的心跳突然加速，脸颊有些发烫，慌忙移开目光，却在低头时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下半场开始后，对方的防守明显变得凶狠。许星野在一次上篮时被对方中锋故意撞倒，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观众席瞬间安静下来。

纪临川猛地站起来，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疼得他喘不过气。他看着许星野趴在地上没动，后背的球衣被汗水和灰尘浸透，心里慌得厉害。

“星野！”队友们围过去，许星野慢慢撑着地板坐起来，捂着膝盖皱着眉，脸色有些白。

教练想换替补，许星野却摆了摆手，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场边，目光再次投向纪临川，这次的眼神里带着点倔强的挑衅，像是在说“我没事”。

纪临川的眼眶突然就红了。他看着许星野咬着牙重新回到场上，看着他膝盖不方便就减少跑动，靠着精准的传球组织进攻，看着他被对方球员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却只是晃了晃，继续往前冲。

最后三分钟，比分还是平局。许星野在一次快攻中被两人夹击，眼看就要丢球，他突然一个急停转身，避开防守球员，然后高高跃起——

“砰！”

篮球应声入网，哨声同时响起，比赛结束。

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队友们冲上去把许星野抱起来抛向空中，他笑着挥手，目光却穿过人群，准确地落在纪临川身上。

纪临川看着他额角的汗水，看着他膝盖上渗出的血迹染红了白色的护膝，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光芒，突然觉得所有的犹豫和胆怯都变得可笑。

他拨开人群往场边跑，林晚晴正拿着水和毛巾想递过去，看到纪临川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个挑衅的笑，故意往许星野身边凑得更近了些。

“星野，你太棒了！”她的声音甜得发腻，“膝盖没事吧？我带你去医务室……”

许星野没理她，眼睛一直盯着朝自己跑来的纪临川。

纪临川在他面前站定，胸口因为跑得太急而剧烈起伏。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擦掉许星野额角的汗水。

指尖的温度很凉，触碰到滚烫的皮肤时，许星野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动作，眼里的光芒比聚光灯还要亮。

周围的喧闹仿佛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林晚晴举着毛巾的手僵在半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陈默站在不远处，摸着下巴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疼吗？”纪临川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许星野摇摇头，突然抓住他的手，往自己嘴边凑了凑，在他的指尖轻轻咬了一下，像只撒娇的小兽。“有点。”他笑着说，眼里的狡黠藏不住，“要纪同学给我吹吹才不疼。”

纪临川的脸瞬间红透了，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

“去医务室。”他板起脸，语气却轻软得很。

“好。”许星野乖乖点头，任由纪临川牵着他往医务室走，路过林晚晴身边时，连个眼神都没给。

夕阳透过体育馆的窗户，在地上投下两道交缠的影子。许星野的球鞋踩在纪临川的影子上，一步一步，像是在丈量彼此靠近的距离。

医务室里，校医正在给许星野处理伤口。碘伏擦过膝盖时，他疼得嘶了一声，下意识抓住了纪临川的胳膊，指甲几乎都要嵌进他的肉里了。

纪临川没动，只是低头看着他紧蹙的眉头，轻声说：“忍一忍。”

“嗯。”许星野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带着薄荷糖的甜味，拂过他的颈窝，“纪临川，你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就像颗奔向恒星的彗星。”

纪临川的心跳漏了一拍，校医刚好处理完伤口，转身去拿纱布。他低下头，在许星野的耳边轻声说：“那你就做我的恒星，别让我偏离轨道～”

许星野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惊讶和狂喜几乎要溢出来。他刚想说什么，校医拿着纱布走了过来，只好把话咽回去，只是抓着纪临川胳膊的手，攥得更紧了。

走出医务室时，天色已经暗了。许星野的膝盖还不能用力，纪临川扶着他慢慢往校门口走。晚风带着桂花的香气，吹得人心里暖暖的。

“明天去看金星合月的余晖吗？”许星野突然问，“天文台的望远镜，我给你留着。”

纪临川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想起那张皱巴巴的天文社传单，想起那句“望远镜永远给你留着”，点了点头。

“好。”

路灯亮了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星野的手悄悄滑下去，和纪临川的手指交缠在一起。这一次，没人再躲开。

远处的篮球场还传来喧闹的声音，可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晚风的私语。就像金星和月亮，即使过了最近的时刻，也依旧在同一片星空里，共享彼此的光芒。

有些距离，一旦跨越，就再也不想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