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临川是被后颈的痒意弄醒的。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地打进来，在许星野的发梢镀上金边。少年正趴在他的颈窝，呼吸带着刚睡醒的温热，鼻尖蹭过皮肤时，激起一阵细碎的战栗。
“醒了？”许星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被晨露浸过的棉花，“再睡会儿，离早读还有四十分钟。”
昨晚他们在天台待到夕阳沉进山坳，最后是许星野硬拉着他翻墙出了学校。“反正晚自习请假了，不如去我家。”少年拽着他的手腕往巷口跑，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爸妈今晚都值夜班。”
纪临川现在想起那一路的心跳，耳尖还在发烫。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手还被许星野攥着，指缝间嵌着对方的温度。
“该起了，许星野。”他推了推身上的人，声音有点哑，“被你压得胳膊麻了～”
许星野低笑一声，翻身躺到旁边，眼睛半眯好似只能魅惑人心的狐狸般着看他：“谁让纪～哥～哥～你昨晚哭那么久，把我衬衫都湿透了。”
纪临川的脸瞬间烧起来，抓起枕头砸过去：“胡说！”
枕头被许星野稳稳接住，反而被他拽着手臂拉进怀里。少年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渗过来，带着干净的皂角香。“不闹你了。”许星野的声音低下来，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骨，“今天去学校，别理林晚晴。她要是说什么奇怪的话，你就告诉我。”
纪临川想起昨天天台上那个模糊的人影，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但他看着许星野认真的眼睛，还是点了点头：“嗯。”
清晨的公交站台人很少，许星野买了热豆浆，把吸管戳好递给他。纪临川低头喝着，看着两人交叠在栏杆上的影子，突然觉得这样的清晨像偷来的礼物，珍贵得让人想藏进时光的褶皱里。
“对了，”许星野突然开口，“周末天文社去观测水星凌日，一起去？”
“水星凌日？”纪临川抬眼，“很难得的天象。”
“是啊，三百年才几次。”许星野笑得狡黠，“就当……庆祝我们昨天的约定。”
纪临川的心跳漏了一拍，豆浆的热气模糊了镜片，也模糊了少年眼里的光。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
走进教室时，纪临川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来，带着探究和暧昧，像细密的针，扎得他很不舒服。陈默冲他使了个眼色，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出事了”。
纪临川的心沉了下去。他刚坐下，就听见前排两个女生压低声音议论：
“真的假的？许星野和那个转校生……”
“照片都有了，林晚晴闺蜜发在小群里的，就在天台抱着呢……”
“怪不得许星野总跟他黏在一起，原来……”
后面的话纪临川没听清，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他猛地看向许星野，对方也刚坐下，眉头紧锁着看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看到了？”许星野的声音冷得像冰，把手机屏幕转向纪临川。
是学校的匿名论坛，置顶帖的标题刺眼——《惊！校草许星野与新转校生天台密会，动作亲密疑似恋情曝光》。下面附着一张照片，正是昨天他们在天台相拥的画面。角度刁钻，刚好能看清许星野低头的动作，和纪临川泛红的眼眶。
发帖时间是凌晨三点。
“是林晚晴。”许星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她昨天肯定在天台门口。”
纪临川的指尖冰凉，他看着照片里那个蜷缩在许星野怀里的自己，突然觉得无比难堪。那些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心事，像被剥开的洋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辛辣得让人睁不开眼。
“怎么办？”他的声音发颤，“老师会不会……”
“别怕。”许星野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试图驱散他的寒意，“我去跟老师说，是我心情不好，他安慰我。”
“可他们不会信的。”纪临川低着头，声音里带着绝望，“他们只会觉得……觉得我们是怪胎。”
“谁敢说你是怪胎，我揍他。”许星野的语气带着少年人的冲动，却让纪临川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上课铃响时，班主任面色凝重地走进来，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许星野身上：“许星野，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许星野起身时，在纪临川耳边低声说：“等我回来。”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纪临川的心跳得飞快。他能感觉到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鄙夷，还有幸灾乐祸。林晚晴坐在斜前方，正回头看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纪临川攥紧了笔，指节泛白。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许星野直到第三节课才回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眶有点红。他走到座位旁，把一张纸条塞进纪临川手里，然后趴在桌上，用手臂挡住了脸。
纪临川展开纸条，上面是许星野潦草的字迹：
“我跟老师说，你是我远房表弟，家里出了事，我安慰你。他信了。
别担心，有我在。”
最后四个字被描了好几遍，墨色深得像要刻进纸里。纪临川看着那行字，突然想起昨天天台上，许星野说“就算全世界都反对，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原来承诺说出口时，就已经做好了对抗全世界的准备。
午休时，纪临川被林晚晴堵在了走廊。她靠在墙上，双手抱胸，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纪临川，你是不是觉得，靠这点站不上太面的小把戏就能抢走我的星野？”
纪临川没说话，想绕开她。
“站住！”林晚晴拽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我警告你，离他远点。你以为那张照片发出去，受影响的是他吗？你一个转校生，要是被人知道这种事，以后在学校还怎么待？”
纪临川用力甩开她的手，声音冷得像冰：“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
“呵，与我无关？”林晚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和星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爸妈早就把我当儿媳妇了。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也配喜欢他？”
“我配与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纪临川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许星野喜欢的人是我，不是你。”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中了林晚晴。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扬起手就想打下去。纪临川下意识地闭上眼，却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
他睁开眼，看见许星野攥着林晚晴的手腕，眼神冷得能冻死人。“林晚晴，你想干什么？”
林晚晴的手腕被攥得生疼，眼眶瞬间红了：“星野，你为了他凶我？”
“他是我喜欢的人，你动他试试。”许星野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以后离他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甩开林晚晴的手，拉起纪临川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纪临川被他拽着，踉踉跄跄地跟着，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
走廊里的人都在看他们，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来。纪临川低着头，却挺直了脊背。被许星野握着的地方很烫，烫得他心里那点不安和恐惧，都慢慢消散了。
走到楼梯口时，许星野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眼神认真：“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纪临川愣了愣。
“你说，许星野喜欢的人是我。”许星野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再说一遍，我想听。”
周围的喧嚣仿佛都静止了，纪临川看着他眼里的自己，那个总是苍白、拘谨的自己，此刻却被映得无比清晰。他深吸一口气，迎着所有目光，轻声说：
“许星野喜欢的人是我。”
许星野笑了，笑得像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他用力攥紧纪临川的手，在无数道目光里，拉着他一步步往下走。阳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洒进来，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条终于交汇的星轨，哪怕布满尘埃，也依旧坚定地延伸向远方。
纪临川后来才知道，那天许星野在办公室，被班主任训了整整两节课。老师把他爸妈都叫来了，许星野的父亲气得差点动手，是许星野梗着脖子说“我就是把他当亲弟弟疼，你们要是看不惯，我就退学”，才让事情暂时平息。
而那张被林晚晴视为武器的照片，最终成了他们不再躲闪的勇气。就像许星野在晚自习时，偷偷塞给他的纸条上写的：
“被看见也没关系，反正我们的轨道，本来就打算为彼此偏离。”
纪临川把那张纸条夹进笔记本，压在昨天那滴泪痕上面。他想，或许伤痕并不可怕，只要有光，就能在上面折射出更亮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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