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风裹着樱花的甜香漫进教室时,纪临川正在演算纸上画最后一个受力分析图。笔尖停在终点的瞬间,下课铃恰好炸开,陈默叼着半块橡皮凑过来:“物理决赛倒计时牌又撕了一页,现在剩七天了,你就不能表现得紧张点?”
纪临川没抬头,把演算纸折成方块塞进笔袋。桌角的日历被红笔圈住了四月十六日,旁边用小字写着“樱花开了”——今早路过那条樱花道时,昨夜的风雨催开了大半花苞,粉白花瓣落了满地,像谁铺了层碎雪。
“去不去天文社?”陈默拽他的袖子,“听说陈曦学姐带了新的星轨模型,说是许星野从英国寄来的零件。”
纪临川站起身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桌角那个补全的“川”字。粉笔印被摩挲得快要看不清了,却依然比旁边的木纹深几分。他想起许星野临走前,趴在桌上用指尖反复蹭这个字的样子,阳光落在他发梢,像撒了层金粉。
天文台的门一推开,就听见陈曦的笑声。木质模型在望远镜旁摊开,是个简易的猎户座星系,细铁丝弯成的星轨上,粘着几颗涂了荧光漆的小球。“许星野邮件里说,铁丝是他在学校手工课折的,漆是找同学借的荧光颜料,”陈曦拿起其中一颗粘在“参宿四”位置的球,“这个最大的,他说像你解不出题时鼓起来的腮帮子。”
纪临川的指尖触到铁丝,冰凉的金属上还留着手工弯折的毛刺。模型底座刻着行小字:“距回家还有182天”,数字被划掉了,旁边新写着“175”。
“他上周邮件里说,爸妈的事差不多定了,”陈曦把模型转了个方向,让星轨正对着望远镜,“说是等你决赛结束,就跟那边学校申请短期回国。”
纪临川猛地抬头,窗外的樱花正好飘进一片,落在模型的铁丝上。他忽然想起许星野明信片里的话,说要在樱花落尽前回来,现在看来,好像真的能赶上。
放学时,花瓣还在簌簌往下掉。纪临川走在樱花道上,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以为是垃圾短信,划开屏幕却顿住——是许星野的聊天界面,那个沉寂了四个月的对话框里,跳出一条新消息:
“刚算完时差,你那边该放学了吧?樱花是不是开疯了?”
纪临川的心跳撞得胸腔发疼,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分钟,才敲出三个字:“开了。”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花瓣正好落在手机屏幕上,粉白一片,像给这两个字盖了个印章。他站在原地等回复,风卷着更多花瓣扑过来,粘在他的校服领口,带着点潮乎乎的香。
“我们这边的樱花刚谢,”许星野的消息来得很快,“上周去公园捡了片花瓣,夹在给你寄的包裹里了,应该快到了。”
纪临川刚想打字,陈默从后面拍他的背:“发什么呆呢?物理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拿决赛准考证。”
他把手机塞进口袋,转身往办公楼走。路过公告栏时,瞥见上面贴着天文社的招新海报,照片里的天文台落满去年的雪,角落里露出半张许星野的笑脸,正对着镜头比耶。
物理老师在准考证上盖印章时,钢笔漏了点墨,在日期旁边晕开个小墨点。“纪临川啊,”老师推了推眼镜,“许星野那孩子,临走前跟我借了套竞赛真题,说怕你偷懒不刷题。”
纪临川捏着准考证的手指紧了紧,纸角被攥出褶皱。原来有些惦记从不是单向的,就像他每周三去天文台擦望远镜,就像许星野在异国的深夜里,还想着给他找习题。
回家路上,快递柜的取件码短信弹了出来。纪临川跑过去输密码,柜门弹开的瞬间,看见那个印着伦敦邮戳的小包裹躺在里面。拆开时,除了片压得扁平的樱花,还有个巴掌大的笔记本。
第一页画着个简笔画的星星罐,旁边写着:“每天画一颗星星,等画满30颗,我就回来了。”下面已经画了五颗歪歪扭扭的星,每颗旁边都标着日期。
纪临川翻到空白页,掏出笔补了第六颗。笔尖划过纸页时,想起许星野说的星星罐快满了,他得留着最顶上的位置,等那个人回来亲手放进去。
苏媛在厨房煎鱼,油烟味混着樱花香飘进客厅。纪临川把樱花夹进笔记本,忽然听见手机震动——许星野发了张照片,是他在伦敦街头拍的,手里举着个写着“7”的纸条,背景里的红色电话亭旁,几棵树刚抽出新绿。
“决赛倒计时,”他的消息跟着进来,“我查了天气预报,那天是晴天。”
纪临川走到窗边,看见楼下的小孩又在玩纸风车。粉色的风车转得飞快,把满地樱花卷成小小的漩涡。他拿起手机,对着窗外的樱花道拍了张照,发过去:
“我们这边也是晴天,樱花开得正好。”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锅里的鱼“滋啦”响了一声。纪临川看着照片里漫天飞舞的花瓣,忽然觉得那些飘落的不是花,是倒计时的秒针,每一片落下,都离重逢近了一步。
他把准考证放进透明文件夹,压在笔记本上。封面的樱花在灯光下泛着浅粉,像个温柔的约定。纪临川摸了摸那片干花,突然很想告诉许星野,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走一遍这条樱花道,踩着满地花瓣,听风把花期的秘密,吹成他们都懂的语言。
窗外的樱花还在落,像场不会停的雪。纪临川知道,等这场雪落尽,夏天就会带着蝉鸣来敲门,而他等的人,正踩着倒计时的星子,一步步朝他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