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

纪临川蹲在天文社活动室的地板上，一片一片捡拾望远镜的碎片。玻璃碴子透过指尖的薄茧刺进来，血珠混着灰尘渗进镜片的裂痕里，像给碎星镀了层红边。

苏砚蹲在他身边，用纸巾小心翼翼地裹起碎片，动作轻得像在捧雪花。“对不起。”她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眼泪滴在纸巾上，洇出一小片湿痕，“我没想到她会做得这么绝。”

纪临川没说话，指尖捏着块还算完整的目镜碎片。透过裂痕看过去，窗外的香樟树影被拆成无数片，像被揉碎的星轨。他想起许星野第一次教他用这台望远镜时，说“看星子不能只盯着一个点，得让视线跟着光走”。

“他不会真的退出天文社的。”苏砚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笃定，“上周我整理竞赛报名表，看见他在‘是否保留社团成员资格’那栏，填了‘是’。”

纪临川的动作顿了顿。

“还有这个。”苏砚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纸，边角被捏得发皱，“昨天在林晚晴的笔记本里发现的，她没来得及藏。”

纸上是林晚晴的字迹，罗列着一串日期和地点：“3.12 器材室 安排苏沐‘偶遇’”“3.15 紫藤花架 提前支开许星野”“3.20 走廊 算好牛奶进货时间”……最后一行写着“只要他们彻底闹翻，许星野总会看我一眼”，墨迹被眼泪晕开，糊成一片深黑。

纪临川的指尖冰凉，捏着纸的边缘微微发颤。原来那些让他辗转反侧的“巧合”，全是写在纸上的算计。

“我去告诉许星野。”他猛地站起身，碎片在口袋里硌着掌心，疼得格外清醒。

苏砚也跟着站起来，纸巾里的碎片叮当作响：“我跟你一起去。我要亲口告诉他，这些事都是林晚晴做的，跟你没关系。”

两人走到教学楼拐角时，撞见抱着作业本的林晚晴。她看见纪临川手里的纸，脸色瞬间惨白，作业本“哗啦”一声掉在地上。“你怎么拿到的？”她的声音发颤，像被踩住尾巴的猫。

“晚晴，别再瞒了。”苏砚往前走了一步，挡在纪临川面前，“我们去跟许星野说清楚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林晚晴猛地推开她，指甲几乎要嵌进纪临川的胳膊：“不准去！那是假的，是他伪造的！”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死死盯着纪临川，“你就这么想跟他和好？为了他，连脸都不要了？”

“我只是想让他知道真相。”纪临川甩开她的手，袖口被扯得变了形，“你费尽心机拆散我们，到底图什么？”

“图什么？”林晚晴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我图他能像看你那样看我一眼！图他记得我喜欢喝什么口味的奶茶！图他调试望远镜时，能允许我站在旁边！”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可他眼里从来只有你！你记不住数据，他笑着帮你改；你摔碎镜片，他替你背锅；就连你跟苏沐不清不楚，他还是会在天台等你解释……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

纪临川愣住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林晚晴，像朵被暴雨打蔫的花，褪去所有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委屈。

“你什么都好。”苏砚的声音带着哽咽，从后面轻轻抱住林晚晴，“可喜欢不是抢来的，晚晴。你这样只会让他更讨厌你。”

林晚晴的肩膀猛地垮了，靠在苏砚怀里，哭声压抑得像被捂住的喇叭：“我只是……只是太怕了……怕他永远都看不到我……”

纪临川看着地上散落的作业本，其中一本封面上画着小小的望远镜，旁边写着“许星野”三个字，笔画用力得几乎要划破纸页。

他弯腰捡起作业本，递到林晚晴面前：“喜欢不是绑架。你这样做，只会让他记得你的手段，记不住你的好。”

林晚晴接过作业本，指尖抚过封面上的名字，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纸页上。

纪临川没再看她，转身往物理竞赛班走去。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碎掉又重新拼起来的星图。

竞赛班的门虚掩着，纪临川推开门时，看见许星野正趴在桌上刷题。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镀着层浅金的边，侧脸的线条比平时柔和了些。

许星野抬起头，看见他时明显愣了一下，握着笔的手紧了紧：“你怎么来了？”

纪临川走到他桌前，把手里的纸摊开：“你先看看这个。”

许星野的目光落在纸上，眉头一点点皱起来。他看得很慢，指尖划过那些日期和字迹，指节泛白，像在确认什么。

“器材室那次，是林晚晴让苏沐故意撞我；紫藤花架下的吻，是她提前安排的；走廊和天台的事，全是她设计的。”纪临川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苏砚可以作证，林晚晴自己也承认了。”

许星野没说话，手指在“3.20 走廊”那行字上反复摩挲，那里写着“让苏沐再亲他一次，彻底激怒许星野”。

“对不起。”纪临川的喉咙发紧，“我不该在你躲着我的时候，跟苏沐走那么近；不该在紫藤花架下迟疑；不该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许星野突然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比上次淡了些，却藏着复杂的情绪：“那你……对苏沐，到底是什么感觉？”

“我只把他当学弟。”纪临川的声音异常坚定，“我迟疑，是因为你突然冷落我，我心里慌；我没立刻推开他，是因为我被他说中了委屈……但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

他想起那些一起看星的夜晚，许星野的指尖划过星图，说“参宿四再亮，也离不开猎户座的星轨”；想起他把冰牛奶塞进自己手里，说“笨蛋，别总拿不稳东西”；想起器材室里，两人头挨着头调试镜片，呼吸交缠时的心跳声。

这些画面像潮水般涌上来，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犹豫和不安。

许星野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纪临川以为他不会回应时，才听见他低低地说了句：“那台望远镜……还能修好吗？”

纪临川的心脏猛地一跳，眼眶瞬间热了：“能！我问过器材店的老板，他说只要找到合适的镜片，就能修好。”

“那等我竞赛结束，我们一起去修。”许星野的嘴角勾起个浅浅的弧度，像被云遮住的星，终于透出点光，“不过这次，换你背锅。”

纪临川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纸上的字迹上，晕开一小片墨痕。他想笑，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只能用力点头。

窗外的风卷着香樟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许星野低头继续刷题，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和纪临川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像首失而复得的歌。

走廊里，苏砚正帮林晚晴捡作业本。林晚晴的哭声渐渐停了，看着竞赛班的方向，轻轻说了句：“也许……你说得对。”

苏砚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

阳光穿过走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条终于不再纠缠的星轨，各自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