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晨钟撞破雾气,昭阳长公主的鸾驾碾过青石御道。
“浮云作别,这一晃竟三十年过去了。”
三十年未踏足皇城,朱轮华盖依旧,只是帘角悬着的,已从当年驸马亲手系的平安结,换成一串乌木佛珠。
皇帝立于高阶之上,面上含笑,眼底却凝着霜。
当年那事,若说她心里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臣姊拜见陛下。”她缓缓低头,广袖垂落,恰好覆住身前一小片未干的水洼。
水影晃动,倒映出她低垂的眼——
狠戾如刀。
皇帝伸手虚扶:“皇姐久居佛寺,朕心甚念。”
昭阳微笑:“为国祈福,是臣姊本分。”
无人看见她起身时,鞋尖在水洼里轻轻一划——
涟漪荡开,倒影碎成万千锋芒。
你方唱罢我登场。
—洗尘宴—
金丝楠木案几上摆满珍馐,乐师奏着《清平调》,舞姬水袖翻飞,一派祥和。
皇帝高坐主位,含笑举杯:“今日设宴,为皇姐接风洗尘。”
昭阳长公主一袭绛紫宫装,发髻上却带着有些裂痕的青玉簪,腕间佛珠轻转,温婉一笑:“陛下有心了。”
让人挑不出半处错来。
太子坐在左下首,神色平静地饮着清酒。
那日过后,太子对皇帝说,“儿臣很早就知道了,从未怨过父皇……附骨疽,不治之症,死亡反倒是解脱了……”
当时皇帝指尖一颤。
——这事,他只对顾淮说过。
“谁告诉你的?”
“十五岁时顾淮告诉儿臣的。”
“……”
宴至一半,昭阳长公主借口醒酒离席,沈清漪正巧在池边徘徊。
“臣女见过长公主。”她连忙行礼。
昭阳漫不经心道:“起来吧。哪家的女儿?”
“家父沈佳。”
“嗯。”昭阳欲走,便不再寒暄下去。
沈清漪侧身避让时,忽的瞧见——
那串乌木佛珠上,竟串着三颗米粒大小的骷髅头!
(北疆巫蛊术中,三骷锁魂需至亲骨血)
昭阳突然掐住她下巴:“沈姑娘在看什么?”
沈清漪背后沁出冷汗:“臣女……惊叹佛珠雕工精巧。”
“是吗?”昭阳轻笑,“本宫瞧你,倒像故人之女。”
远处突然传来内侍呼声:“长公主!陛下寻您呢!”
昭阳松了力,笑吟吟道,“本宫在跟沈姑娘开玩笑,沈姑娘不会这般介意吧。”
沈清漪连忙再次行礼,“长公主说笑了,臣女不敢。”
“既是陛下寻本宫,本宫也不敢怠慢,这便走了,沈姑娘自便吧。”
沈清漪分明听出了警告的意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皇姐,日后便在京城吧。”皇帝意味不明道。
昭阳长公主:“臣姊呆不惯这京都,祭祖大典过后啊,还是要回去,清净些。”
“如此,朕也不能强求。如今天色已晚,皇姐早些出宫安置吧。”
“是,臣姊告退。”
昭阳长公主一袭素衣,跪在牌位前首位,腕间佛珠轻转,唇角含笑。
『“成与不成,机要在此一举。”』
本宫在佛寺超度了三十年亡魂。
如今,该超度活人了。
她垂眸,将纸钱撒进了火盆里,“呵,重逢故地,不见故人归……奈何桥畔,彼岸花开,你可还能记得,对不起——”
伸手向上抹去泪水,“沉香。”
被唤作沉香的婢女扶起她,“殿下,一切都准备好了。”
且看好戏开场。